他接着讲解:“分数就是先看整体被分成了几份,那就是分母,再看我们关心的部分有几份,那就是分子。”
陆向宁听得非常专注,瞳孔随着哥哥的画图动作而移动,当看到图形与数字对应起来时,他眼里闪过了然的光。
接着,陆则安翻开同一本语文课本里的一篇短文《神奇的琥珀》。他指着其中一段描写松脂滴落的句子,一字一句地读着。当读到“松脂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时,向宁小巧的鼻子不自觉地动了动,仿佛真的闻到了那股松香。
“松脂……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是松树分泌的一种黏稠液体,就像大树的眼泪,能把小虫子包裹起来,经过千万年,就变成了琥珀。”陆则安尽量用形象的语言解释。
向宁听得入神,眼神望向窗外,似乎沉浸在那个古老的故事里。
阳光恰好落在书页和草稿纸上,将图形和文字照得清晰温暖。房间里充斥着清晰的讲解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孩子偶尔提出的、充满童真却又切中要害的问题。
在陆则安细致入微的照料下,陆向宁像一株得到充足阳光雨露的幼苗,开始悄悄抽枝展叶。
他的脸颊渐渐丰润起来,褪去了病态的苍白,透出属于孩童的健康红晕。那双总是盛满惶恐的大眼睛,如今更多时候闪烁着求知的好奇与得到答案后的满足。他依然安静,但不再是那种令人揪心的死寂,而是一种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专注。
陆则安也只是个高中生,他不懂心理辅导,也不会治疗什么创伤后遗症。他就从分数的计算到古诗的背诵,从简单的英语对话到自然常识的普及一点一点教给陆向宁,所幸陆向宁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吸收着一切。他依然会偶尔在深夜被噩梦惊醒,但只要感受到哥哥温暖的手掌和沉稳的心跳,便能很快重新安睡。
方医生定期来检查,每次都会欣慰地告诉陆则安:“孩子恢复得很好,身体和心智都在走上正轨。”
变化是悄然发生的。陆向宁开始记得在陆则安回来时,把他的拖鞋整齐地摆在宿舍门口;会在吃饭时,悄悄把哥哥爱吃的菜留给他。这些笨拙却真诚的依赖与回应,像涓涓细流,温暖着陆则安曾经孤寂的世界。
他不再是陆则安偶然捡回的负担,而是真正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一个需要他、也被他需要的重要存在。
这学期最令人欣喜的变化是陆向宁交到朋友小杰这件事。每天陆则安晚自习回来,还没走到门口,就能看到那个坐在小凳子上的身影,一见到他,立刻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眼睛亮晶晶地开始汇报:“安安哥哥!今天小杰教我折了纸青蛙!”“体育课我们一起踢球了!”
听着弟弟雀跃的声音,看着他那张逐渐褪去苍白、有了些许血色的脸,陆则安觉得在学校积攒的疲惫和压抑都轻了不少。他习惯性地揉揉陆向宁细软的头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书包,问道:“作业写完了吗?有没有不会的题?”这温馨的日常,是他灰色青春里最坚实的支撑。
然而,实验高中的环境并未因他的忍耐而变得友善。他因孤儿的身份和过于出众的样貌,始终是某些人的眼中钉。班里的王磊,仗着家境优渥和一帮跟班,早就看他不顺眼,尤其厌恶女生们投向陆则安的目光。
这天放学,他因为值日稍晚了些,刚走出校门不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就听到了压抑的哭泣和嚣张的男声。
“装什么清高?下午给那小白脸递情书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吗?”
陆则安脚步猛地顿住。这个声音是王磊,而话里的内容……
他循声望去,果然看见王磊和两个跟班将一个女生堵在墙边。那个女生,正是下午红着脸在走廊拐角塞给他一封信、结结巴巴说了句“请…请你看一下”就跑掉的隔壁班同学,林薇。此刻她的书包掉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把信还给我…求你了…”林薇声音颤抖。
“还给你?让大家都看看你写了什么肉麻话?”王磊晃动着手里一个粉色的信封,笑得恶劣,“我倒要问问你,那个连爹妈都没有的穷鬼,哪点比我强?”
陆则安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不想惹麻烦,尤其是王磊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他本该低头走开,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林薇那双盈满泪水、充满哀求的眼睛,和王磊那肆无忌惮的侮辱,像两根烧红的铁丝,烙在他的神经上。这件事,某种程度上是因他而起。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声音冷得像冰:“王磊,把信还给她。”
王磊回头,看到陆则安,脸上的嫉妒和怒火几乎要喷出来:“陆则安?你他妈还真敢来当护花使者?怎么,这女的你看上了?”
陆则安没理会他的污言秽语,目光直视着他:“我说,把信还给她,让她走。”
“操!一个靠福利院施舍的野种,在这里跟我充英雄?”王磊彻底被激怒,将信纸揉成一团砸向陆则安的脸,随即一拳狠狠挥了过来,“给我打!让他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陆则安偏头躲过纸团,抬手架住王磊的拳头,同时一脚踹开旁边一个想偷袭的跟班。他身形清瘦,但常年打工有一股韧劲,眼神狠厉,一时间竟让那几人有些忌惮。可终究是寡不敌众,王磊从侧面一脚踹在他膝窝,他踉跄一下,随即雨点般的拳头和踢打就落在了他的背上、腿上。他护着头腹,蜷缩着承受,喉咙里泛起血腥味,耳边是王磊不堪入耳的辱骂。
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童音穿透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