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市的秋雨大部分时候都称不上是雨。
当日落的霞光缠绕上罩住这座城市厚重的灰白云层时,毛毛水滴便总会无声地从天空飘下。淡淡的金橙色阳光在半空中逸散飘荡,有的落地汇聚流淌,有的洋洋洒洒,化作天地间模糊的雾气。
一中的校门正对着一条栽满整齐高大梧桐树的单行马路。小路虽然狭窄,却是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小饭馆挤满了整条街。混杂的锅铲声随着锅中时而飘出的奶白蒸汽在茂密的梧桐叶间飘散,独有一派勃勃生机。
叮叮咚咚的铃声响起,不过五分钟,寂静的校园便被兴高采烈的闲聊声和跑跳声填满。第一批抢饭大军浩浩荡荡地奔出校门,以校服为伞挡住雨丝,如同饿虎扑食,快速而精准地钻入马路对面的一间间小店。三五成群的学生们发出阵阵笑语,跟随其后。
一时间,人声鼎沸。
X市一中,A省高中里最熠熠生辉的金字招牌之一。名师云集、资源顶尖,不仅年年高考都能抢占大量省排高位和竞赛名次,艺体特长生也人才迭出,保送顶尖高校的学生更是数不胜数。
不仅如此,位于寸土寸金的老城区内的一中完全没有刻板印象中的狭窄拥挤,仅教学楼主体便豪横地占据了近半个街区。这所学校有着强制全体住宿的校规,却意外地允许学生们在极其简单的申请后、利用周内的三餐时段随意于校内外进出,以此放松心情。
强大、自由而极有余裕,就这样构成了无数学生们心驰神往的乌托邦。
站在东部美术楼门厅下的戴漓打了个哈欠,看看门旁老梧桐紧密叶缝中透出的天色,随后懒洋洋地撑开伞。
“啊,太阳雨啊……”
她拽出被套在校服外套里黑顺的马尾,食指转着校卡上的铁环,远远地缀在了大部队后。
口袋里,手机“嗡”地一震。
微信联系人
赵姐:小兔崽子!晚自习练完作业就回你们班里补文化,少让我知道你在画室躲懒[冒火]
戴漓掏出手机,斜眼一看,打字的指尖快出残影:
“收到!学生此时正欲外出吃饭,三刻过后必不辱命![玫瑰]”
话虽如此,她的脚步竟丝毫不见加快。戴漓悠然走出校门,礼貌地一路微笑摆手谢绝老板们热情的揽客,溜溜达达地向小路尽头走去。
……
人影渐稀。走出小道,视野一瞬间变得开阔明亮。被梧桐遮尽的夕阳余晖猛地从房子背后倾泻而出,黄澄澄地在积水中打转。
戴漓心情大好地扭了扭因久坐僵硬的腰身,又深深地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爽!
左右看看,没找到想找的人。
“再等等吧。”她这样想着,掏出在路边小卖部买的草莓味阿尔卑斯叼在嘴里,向着夕阳站定。
……然而等到晚休快要结束,戴漓借的游戏卡带也没有出现。
“………………”
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戴漓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放了鸽子,无奈捂脸,转身要走。
身形却在视角转过马路对面的一颗梧桐树后,猛地顿在了一半。
粗壮的树干后是一扇落满灰尘的蓝色卷帘门。紧闭的门帘前,抱膝蹲着一名浑身湿透的少女。
她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虽然浸水的校服仍皱巴巴地黏在身上,柔软漆黑的中长发却已半干,披散在肩头,隐隐现出一点不太老实的反翘。
察觉到戴漓的靠近,少女慢慢抬起毫无血色的冷白的脸,视线聚焦,猫儿一样的眼睛一弯,眼角那段略微向上的明亮弧度也就倏然柔和下来。
“同学?”
金橙色的晚照在女孩的发梢闪着细碎的光,似乎有点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