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副总编不认识池蔚州,但池蔚州对媒体圈的人一直比较注意,所以知道副总编的身份,看见副总编和贾先生在一起,他觉得有点微妙。他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对他们俩都用了特异功能,想知道他们见面的目的。
他从贾先生的眼睛里看到了副总编说这句话的口型:“宋峥屿这次没得狡辩了!”
而在副总编的眼睛里,贾先生的笑容不可捉摸,他说:“别人就算出价不菲,我也不愿意割爱,还是看在你和我是多年老友的分上,但愿照片在你那里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副总编笑了笑:“谢谢!这顿我请。”
贾先生微笑:“却之不恭。”
随后副总编向远处的服务员做了个手势,示意结账。服务员过来之前,他打开钱包,取出里面夹着的一张对折照片,又欣赏了一遍。
那应该就是贾先生说的他割爱给副总编的照片了。
照片左边的人竟然是宋立。
而站在宋立身旁的,挽着他的胳膊、头靠着他肩膀的人,正是少年时期的宋峥屿。
那是一张大概十年前的合照。流亡在外的日子,宋立一直把照片带在身边。一开始,他对着照片还会觉得钻心,但后来钻心却渐渐变成了唏嘘。再后来,就像伤口结疤,虽然还有痕迹,可撒上盐也不会再有痛感,携带照片仿佛更像是一种习惯了。
曾几何时,宋立也猜测过,如果自己死了,他儿子会不会在坟前为他掉眼泪,他觉得他大概是不值得被儿子哀悼的。
他似乎在梦里梦见过儿子跪在他坟前的情形,听儿子对着坟头野草喃喃自语: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不是在四年前啊?可是为什么,这次见你,我竟然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十四年?他知道他说的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深刻,而是疏远,是离弃,是那张照片里的时光再不可追。他想,这到底应该说是他咎由自取,还是说,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东西会被现实与时间打磨呢?
贾先生自从知道宋立入院,除了暗中跟进宋立的病情以外,他还去了九尺巷,找到了宋立落脚的旅馆。
宋立的行李还在旅馆里面。贾先生的本意是想看他的行李里面有没有能够证明他的身份,或者证实他和宋峥屿父子关系的东西。
照片就是从宋立的背包内袋里找到的。
就连池蔚州也不知道,雇主还有一块筹码。
而他们的父子关系一旦被否认,他们就要抛出这块筹码。于是,贾先生便出面联络了沉默传媒的副总编。
这天,池蔚州站在江边,一边回想着他从贾先生和那位副总编眼睛里捕捉到的信息,一边抽烟。
他连着抽了两支烟。
等第二支烟抽完,他坐回车里,打开操作台前的抽屉板,从里面摸出了一张电话卡。这是一张没有登记的一次性电话卡。因为工作需要,他偶尔需要隐藏身份,打匿名电话,这样的电话卡是他常备的。
他把电话卡装好以后,给宋峥屿发了一条短信。
这时刚拍完一场动作戏的宋峥屿正在片场休息,手机一震,他拿起来一看,先是注意到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随后他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文字内容上:沉默传媒雷副总编手里有你与宋立的合照。
宋峥屿心头一紧。
不出三十秒对方又发来了一条补充信息:靠你的能力拿回照片,轻而易举不是吗?
宋峥屿看完这条信息,直觉认为,对方所谓的能力不是指他的办事能力,而是指他的特异功能。他怀疑发信息给他的人是池蔚州,但他没有问对方是谁,怕说多错多,他也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复。
池蔚州发完短信,扔掉电话卡,从倒后镜里看到自己,忍不住冲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对于贾先生他们把一个刚去世的人当成算计对方亲人的工具,这样的做法,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间接推波助澜的人始终是他。他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所以现在他决定补偿宋峥屿一次。
他本来只需要说出照片的下落就够了,可是,第一条短信发出以后,他还是没有忍住发了第二条,他其实是希望宋峥屿猜到他是谁。上一次,他从资料里抹去了佟千意的存在,希望她过去的旧伤疤不被贾先生发现和利用;而这一次,他不想再沉默了。因为他希望宋峥屿会告诉佟千意,这个人情是池蔚州卖给自己的。他希望,有那么一点可能,佟千意不要再觉得池蔚州是她见过的最卑鄙的人了。
这时,他看见副驾座上放着的,他刚才从书店里买的那两本书,其中有一本的书名叫作UionableDisease,中文译名叫作《隐疾》。是的,她就是他的隐疾。这隐疾凿肺穿心,混入血液,混入脊髓,令他挣扎,令他迷乱,令他变得都不像他了。令他在毫无预兆中疯狂,又在不可告人里绝望。
夜里,宋峥屿抢在沉默传媒做出行动之前,登门拜访那位雷副总编,以催眠加洗脑的方式拿回了照片。
沉默传媒一向偏帮的是骏业的死对头海曼影业,从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骏业的机会,但是,没了照片,这一仗就不战而败了。等那位雷副总编清醒过来,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花重金买回来的照片,为什么一夜之间就不翼而飞了。
而通过雷副总编,宋峥屿也找到了他的朋友贾先生。
原来,贾先生是一位陶艺家,在艺术界行事低调,也没有名气,开着一间冷冷清清的陶艺馆,做着自娱自乐的艺术。因为父亲留下的遗产,他吃穿不愁,偶尔还能挥霍一把。他的全名叫贾臣章。
宋峥屿听到贾臣章这个名字,隐隐觉得耳熟,后来见到他本人,他才想起来,六案家里有一个陶罐,就是这位贾先生的作品。而那个陶罐是六案某年生日宴摆酒时,徒弟高稀送给他的贺礼。
宋峥屿在催眠了贾先生以后,听他一五一十地说出这段时间他和池蔚州在暗地里的交易。他还从贾先生的嘴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高稀。
原来,一直以来,作为出面人与池蔚州交涉的贾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高稀授意的。高稀就是那个处心积虑想对宋峥屿不利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