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在呢,我。。。。。。”凤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嘶哑微弱。
“老毛病了,万幸血不多,能宽心躺下,一会儿就没事儿了。红娘一个人就够了。”她望着凤柔一笑,断断续续地说,“那样的客人才是少数的,拉我做出那等丢脸不还是没随心愿吗?你别怕,去休息吧。”
凤柔连忙点头。轻手轻脚阖上门后,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她紧抿的唇间逸出。凤柔失魂落魄地站在回廊下,背靠着冰冷的朱漆廊柱。
外面,夜色已深。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刀子似的刮过脸颊,带来刺骨的清醒,却吹不散心头的迷雾。属于前头酒楼的阵阵喧闹跨过时间的庭院传来的: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男人们肆无忌惮的哄笑、女子娇嗲的劝酒声……那些属于“会仙楼”繁华皮囊的热闹声响,此刻听在凤柔耳中,却如同鬼哭狼嚎,令她无比惊惧。不知怎么的,她因为惊惧而空唠唠的目光落向庭院里的假山,如果爬到山顶站在高处,只要奋力一跃,兴许就能够到围墙,然后爬出去。。。。。。
她刚被带到会仙楼的那天,凤柔眼中的司蛮是何等的光鲜亮丽。
“妹妹啊,这大冷天的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啊。。。。。。”司蛮温柔的蹲下来,用手卷着披帛给她擦眼泪。脸颊传递来柔软的温度,凤柔回想起遗忘已久的娘亲。
她木然的抬起头,高挑的灯笼晃了眼,漫天飘飞的雪夜,一个俯下身来、令自己倍感关切的身影是什么时候褪色模糊,又是什么时候和眼前重叠的呢?
轻纱飘摇。
光鲜亮丽。
美艳绝伦。
温暖和归宿。
凤柔的眼睛闪烁出一丝泪光。
”妈妈。。。。。。“当时娘亲含泪道。
娘亲的卧房虽在船上,却总是红烛软罗帐。有天夜里娘亲正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笔尖骤然划出去,她被母亲吓了一跳,原来背后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穿锦戴花的老太太。
“你别躲。我呀,一早就知道你藏了个好丫头。”老太太款步走来,仔细打量着还没桌子高的小姑娘。
凤柔扒着红木桌台,怯懦的讨好道:“奶奶。”
“错了,好孩子。“老太太喜不自胜的拉过她,好心纠正道,
“你呀,也得喊我妈妈。“
。。。。。。
司蛮见小姑娘不说话,就用手背去把她脸旁的发丝拨开些。
“小妹妹,你的手真巧。那天晚上是姐姐说错话了,我对不住你。”
“外头冷,不如随我进去吧。”司蛮温柔的牵起凤柔的手,小姑娘眼巴巴望向那明黄的大门,那么温暖,那么明亮,不经意间让人泪流满面。
一些人纷纷驻足观望,司蛮带着玩笑的语气将她拉到门口:“呀,莫不是感动哭了,奴家可承受不起呀。”
“凤娘姐,她昨天才来过,鸨妈妈嫌弃她大呢。“
”是呀是呀,我也记得她,那会儿您在赵老爷府里呢。“
“你们一个两个的穷鬼暗门子,鸨妈嫌大又怎样?我顶好的眼光她谢我还来不及,反正啊——”司蛮得意的下巴朝后一扬,“这会仙楼将来,可是我金玄凤说的算!来人,统统扣月前。”
门口有人吆喝,作势来抓人,她们仿佛听见个玩笑,因为司蛮就在这,她们并不害怕,反而像小孩子般,相互你追我躲,和门佣胡闹起来。
会仙楼里传来老鸨的吆喝声,司蛮的脸冷下来,尽可能长话短说,摇摇凤柔的手也没见她抬头,于是就最后说道:“那好,姐姐我既不是好人也不做坏事,从不强求人,只问你一句,老人家还好吗?“
那天赵老板请司蛮去,谈话的间隙,听到外头有人说凤啊什么的,赵老板让那人进来,便是凤柔爷孙俩,穿的破烂,爷爷还问他要不要草编的玩意儿,贵人们有些冷脸,凤娘就说她最喜欢这种东西。凤柔才过去,就被那位老爷掯住手腕。
“听说你去过自绵州,我心中欢喜——‘那的姑娘们歌唱的顶好’,就因为多说这么一句话。。。"司蛮满怀歉意。
凤柔抽回双手,抹干净了眼泪摇头。
“那这样,你拿着这个,想好了来这找我,我收留你,我对你好。”司蛮豪爽的从头上取下一枚金梳帘交到凤柔手里。
然而,当凤柔低头接过时,莹亮的雪地里赫然出现一滴污点,紧接着又是一滴,泛着暗红的微光。
血!?
所有人心里一凉,司蛮也是一怔,惊讶之余,心思婉转,问道:“你受伤了?”
“不……我不知道。”凤柔顿时慌了神,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但血迹却像有生命般紧随其脚印蔓延开来。她们站在一起,分不清血是谁的。
司蛮仿佛感应到某种召唤亦或催促,迅速解下自己的披帛,罩住凤柔,脸上仍笑着安抚几句:“我本不该出来的,一会儿被老妖婆逮住就不好了。妹妹,眼下大雪天的你既然无路可去,不如就来我身边服侍我,姐姐我也赚不了几个钱,但是能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将来咱们姐妹们一道风光,谁的气都不受,岂不快活?“
于是那裹着金纱包着红指甲的手就将她拉进会仙楼辉煌的光。
然后今天就发生了这样受气的事,不知怎么,凤柔又想起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