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只怕我那个逆子是无福消享了。”
请客做东的是学生?难道是哪位据理力争却反糟玩弄的书生吗?
姜颂进了马车,季风双肘撑膝对姜颂发问:“姜公子看到这场小斋宴作何感想?天下读书人无不以你为榜样,不论是崇尚还是畏惧。”
“不知道,毕竟是千年一遇的才子。”姜颂侧坐,身体笔直端正,只是抬起手将窗帘撩起一个边,微微仰起头侧脸朝着外面,“不管情愿与否,有许多人都是追着他的身影一路到了王都。有人日夜盼着与他见面,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你不就是。。。。。。”季风伏低的目光爬上姜颂的身体。
“我不是。”电光火石间,姜颂充满威压的眼神压下来,看上去冷漠无比。
季风先移开了目光,他喜忧参半道:“你和他一样天真。”
”不。“姜颂放下窗帘闭上眼睛坐正,但是那位方姓的书生站在哄抢秘籍的人群外,孑然屹立的背影复现在姜颂眼前,“他信奉的是正道,而不仅仅是天真。只是有一瞬间,我感觉他很孤独。”
季风探身向前,胳膊肘承载双膝上,对姜颂道:”往年都是兰台,但今年科考是雍家合兰台一起承办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算庞胖子手里也有几份特殊渠道弄来的备考秘籍,也是丝毫不奇怪的。”
姜颂轻笑了声:“那就算是天才也无出其右了吧?”
“王都偌大,许多家酒楼施粥都要专门挑选日子设立粥棚,只有八方堂每天把残羹冷炙私下里施舍是被默许的。所以八方堂的附近才总会有人。你知道八方堂为什么最多是施舍口饭菜,但是绝不收留人吗?”
“嗯?为什么不敢呢?”姜颂眼里浮现出轻蔑,他示意季风继续说下去。
“就是怕会聚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如果到了控制不了场面的地步,自己反而被吃掉。早些退场未尝不是好事。连八方堂这种酒楼都会被拖垮,更莫说名冠天下学子的天才。”
“咳咳…我的脑子好像动不了了…。”姜颂好似累了,不知怎么他又回想起那个小姑娘扬起脸来明艳的笑容,于是笑得有些勉强,让季风觉得有点冷情。
”能做的总是有限的,对吗?“
季风脱口而出:“我们还能怎样?”
“你留下过夜吧,外面雪太大了。”
这半夜还是季风陪他的,姜颂以为吹熄了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其实不然,季风对着他的睡颜打量了很久。
雪松昏昏欲睡,清醒的姜颂嗅到旷野凛冽的雪原,透彻的冰块漂浮在黑色溪水通往林地,以及王都市井夜晚灯火高悬,走街串巷的烤红薯的甜丝丝的喷香,混合出一种安静又遥远的童话的味道。
夜里姜颂缓缓睁开眼,床边背靠着一个沉静又肃穆的影子,低着头,双手抱臂,像在沉思。与那日不同,结发散作恣意的马尾,漆黑的发散发着热度。
清晨。
鸦人端着一碗煮半天的草药进来,咋两个人?可恶。
恰好此时,门口传来了摇曳的马铃声,风雪中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鸦人前去迎接,只见一辆挂着灯笼的马车缓缓驶入庭院,前后簇拥着众多随从。
鸦人心道不好。
两位近侍从车上下来,一位撑伞,另一位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随后一位着细金丝线绣枣红大呢缀黑毛领子的贵妇人轻盈地走下车来。一见鸦人便问:“公页这会儿可还醒着?我来接你们回去。”
他恭敬地退至一旁,拱手作揖道:“夫人安好。”
还是急事,鸦人心说完蛋。当他推开姜颂卧房,视死如归准备面临夫人责罚时,忽听一声不知如何感谢才好的欣慰。
“医师阁下是一直这样跟颂儿寸步不离的,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哎呀,公页也不知道吭一声,早知道就命人再打张床送来了。”
当鸦人走进去,只见姜颂垂着暖帘的床榻下,铺在地上的被褥里空空如也。
“母亲突然到来,是发生什么了?”姜颂问。
“可不是吗,原是怕你被打搅,才特意将你送来静养。山里悠悠岁月长,你可知已经小年将至?我专程来接你回去过年,可年下府里事情繁多,单是各种肉啊什么的就足足施了六大缸!有几条比你高的鲜鱼给你养在塘里!把府里上下扫除干净就来接你,结果忙起来忘了时间。可是晚来不要紧,我一同带来的还有个好消息,你想知道吗?“陶知意牵着姜颂走向自己的马车,语气不由得变得越来越兴奋。
“现在就回去?”姜颂问道,“来福怎么办?”
“若非此刻,更待何时呢?来福也一起,早装笼里了。你同我一起,我们先行一步,佣人们整理好你这边的东西随后赶上就是。”
“母亲说有好消息。”
陶知意拍了拍手,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哎呀,瞧我。咱们家里马上要来一位小客人,年纪和你相仿,王爷那天下午拿回来一封兵武督造府的信,说是孩子来王都了,托咱家照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