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樟叶的清香掠过操场,远处的喧闹像被按下了减弱键,衬得树荫下格外安静。峦柒望着时雨线条利落的侧脸,刚才跑操后的喘息还未平复,心里那些憋了许久的话,却像被风吹动的麦浪,忍不住要涌出来。
“时雨,”她轻轻开口,声音带着点试探的沙哑,“我老家在Q市的乡下,到处都是麦田,春天的时候,风一吹,麦浪能晃到天边上。”
时雨没转头,只是“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树干上的纹路,算是回应。
峦柒攥了攥衣角,继续说道:“我家……重男轻女挺严重的。奶奶总说,要是我是个男孩,就能帮衬家里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爸身体不好,没办法再要孩子,所以家里就我一个。可也因为这个,奶奶总看我不顺眼,说我挡了家里的‘福气’。”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映出细密的绒毛,眼底藏着的酸涩像被晒化的露珠,轻轻晃动。“我妈总偷偷给我塞煮鸡蛋,让我好好读书,说只有考上好学校,才能离开老家,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她顿了顿,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现在我真的考到这儿了,可有时候还是会怕,怕自己融不进去,怕……让我妈失望。”
这些话,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像是藏在心底的秘密,今天对着时雨,却轻易就说了出口。
时雨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清冷的眸子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各自在外地忙事业,把我扔给保姆。”
峦柒愣住了,没想到时雨会突然说起自己的事。
“家里什么都有,就是没人管我。”时雨的指尖微微蜷缩,“他们觉得给我钱就够了,却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要有人陪。”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云层轻飘飘的,“所以我讨厌热闹,也不相信别人的亲近,总觉得那些好都是假的,迟早会消失。”
风又吹过,樟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两个女孩的秘密伴奏。峦柒看着时雨,忽然觉得,原来她们都是被孤独包裹着的人,就像两棵长在同一片树荫下的树,各自扎根,却在风里悄悄靠近。
“时雨,”峦柒轻轻说,“以后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时雨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线,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嗯。”
一个简单的字,却像一颗种子,落在了两人的心底,悄悄发了芽。
风把樟叶吹得沙沙响,时雨忽然侧过头,目光落在峦柒还带着泪痕的眼尾,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试探:“你就这么把这些事告诉我的?不怕我转头就说给那些富二代朋友听,让他们拿着你的家事当笑柄?”
峦柒愣了愣,指尖下意识地攥紧衣角,洗得发白的布料皱起又展开。她望着时雨清冷的眉眼,沉默了几秒,反而轻轻笑了笑,眼底的怯懦渐渐散去,多了几分笃定:“不怕。”
“为什么?”时雨挑眉,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因为你帮过我好多次啊。”峦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你明明看着高冷,却会在我被追问时替我解围,会悄悄提醒我做题,还愿意听我说这些没人知道的心事。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算我猜错了,也没什么。这些事藏在心里太久了,说出来,反而轻松多了。”
时雨看着她眼底的澄澈,指尖微微蜷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别过脸,避开峦柒的目光,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比刚才更清晰的弧线,声音低低的:“算你有点眼光。”
风裹着樟叶的清香漫过肩头,峦柒看着时雨别过脸时泛红的耳尖,轻声补充道:“其实……你的家庭,也未必幸福吧。”
时雨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她,眼底带着几分诧异。
“我猜的。”峦柒攥了攥衣角,声音轻轻的,“你说过讨厌热闹,不相信别人的亲近。是不是因为……从你有记忆力起,爸妈就没怎么在家待过?”
时雨沉默着,算是默认。
“你每天面对的,大概都是保姆、司机,就算家人回来,也只是忙着处理公司的事,从来没问过你想吃什么、过得开不开心,对吧?”峦柒的目光里带着共情,“就像我在家看着奶奶冷淡的脸,你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大概也常常觉得孤单吧。”
时雨望着她澄澈的眼睛,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和孤独,像被戳中了开关,瞬间涌了上来。她别过脸,望着远处的跑道,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别瞎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