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水吗?”
“谢谢。”
这位新锐画家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双手握着水杯继续发呆。许行云没再说什么,就这么留她一个人坐在治安局的联排椅上。
事情的结果没有超出他的预期,他曾预想过,最好的结果就是因为治安官的守卫,袭击的人放弃袭击计划;正常的结果就是出现了那么一两个想袭击的人,被治安局抓住后画展的开幕式照常进行;最差的结果就是袭击的人数过多,治安局只能将江神子护送到治安局,画展的开幕式被迫中断。
但事情发展的过程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以为袭击的人会是其他门派的人。
几天前,江神子因为其神之子与预言家的名号,迅速火了起来,成为新晋的热门画家。
她的画作炙手可热,如果你想展现自己的艺术修养,或者与时俱进的潮流嗅觉,再或者需要一个新鲜的、不那么乏味的贿赂渠道,这都将成为你的送礼首选。
但不幸的是,她生活在半月区,那里的门派早已在神的名号上划分好了势力范围,互相之间遵守着一种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秩序与传统,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江神子带着她夸张的名号打破了这一平衡,迅速成为了众多门派的眼中钉,在短短几天里,受到了其他门派的多种多样的恐吓和威胁,普通的□□干出些跟踪、骚扰之类的常规犯罪行径——他们称之为维持秩序;而那些熟读本派门规的门徒,干出过把一个带血的羊头钉在江神子门上的事情。
幸运的是,她是无面神的神之子,是千神派的门徒,在粉丝之外她还有千神派的支持,据说她的迅速发迹也少不了千神派门徒们的功劳。
这次画展的消息传出去时,江神子不出意外地收到了恐吓信,信的内容通俗易懂,且没什么新意,这东西在治安局的证物室里有好几箱,等它也躺进那些箱子里,会发现它跟这些兄弟姐妹们如出一辙。
如果江神子要出席画展的开幕式,她可能也会没什么新意地躺到法医的工作台上,但她说她要直面这一切,一定会按时参加这次的开幕式。
她的态度点燃了粉丝与无面神门徒们的激情,这些支持者们称赞她的勇敢,赞叹她信仰的坚定,无愧于神之子的名号。
同时,她的态度也给治安局增加了工作量。
半月区的治安官们在这几天里提心吊胆,不过不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她一个人的死亡不会让半月区的死亡率有任何变化,而是因为生怕她是个想要挑起门派战争的人。
至于昶安区的治安局,因为画展举办的地点是在昶安区,所以昶安区的治安官们与半月区的同事展开了友好的交流,恶补了下江神子这位新锐画家的前因后果。后来,这次任务就落到了许行云的头上。
许行云的队伍在展厅里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时刻为了抓捕某个来袭击的门徒做好准备。
但江神子凭借一己之力让自己的支持者们成为了袭击者。
她究竟在做什么?
“不是说艺术家们都会做点让人看不懂的事情吗?她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白俞星拿着袋从路边买来的土豆饼边走边吃,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一条又一条江神子的新闻。
鬼魂侧头去看她的手机,眼神却落在了她嘴角的渣滓上,手抬了一半,又放了回去。
白俞星想起开幕式上江神子说的“得到过神的启示”,突然有了个猜测:“难道她是想靠着现在的名气开宗立派?”
从原门派中分离出去的事情也不少见,有的独立成功了又反过来吞并了原门派,也有人背负上叛徒之名后没活过一个星期,但对于这种“传承”,更多的是某个门派灭亡之后,有人将它的信仰改了改,换了个新包装后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白俞星突然停下,示意鬼魂看自己的屏幕,屏幕停留在一则介绍江神子生平的新闻上,内容和她们从艺术家手册上看到的差不多,但这个记者还总结了江神子奇迹般的爆红经历:从10月18号被评论家挖掘,到10月22日举办个人画展,仅用了4天。
10月18日是朱离被发现失踪的时间。
太巧了,就在同一天,一个当红的明星失踪,而一个默默无闻的画家突然爆红。
但这个当红明星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好,她将现在的情况形容为:这样就很好。
白俞星收起手机,咬了一口土豆饼焦脆的外壳,和朱离并着肩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画展约会泡汤了,朱离喜欢的画也没了,她试图用别的方式去弥补今早那点因为冲动而产生的尴尬。
比如赞同对方的话:“我承认你说的话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现在我们能光明正大地逛画展,能这么普通地在街上散步,也挺好的。”
有路过的人看了她一眼,于是她又话锋一转:“缺点就是我会因为对着空气说话而被人当成疯子。”
鬼魂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她指了指耳朵,比了个戴耳机的姿势。
只要戴上耳机,在其他人眼里就像在打电话一样,但白俞星拒绝得十分干脆,“我不要,”她说,“戴耳机走路很危险。”
但那位新锐画家似乎压根没考虑危险与否的问题,画廊主理人给她打电话时,被告知她离开治安局后居然直接回家了。
主理人决定先把下午画廊的混乱放在一边:“听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的画大部分都保住了,坏消息是你现在回家的话很危险。”
江神子:“我从出名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我到现在都还活着。”
“这不一样,对待其他门派的门徒和对待本派的叛徒的做法根本不是一回事!”主理人试图让自己听上去冷静一点,“而且,我需要和你聊一聊今天下午的事情,你不怕死,我怕死,我希望我们可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聊一聊。”
江神子靠在出租车的窗户上,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倒影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在哪里?”
主理人打开了烧水壶的开关:“来我的办公室,我在这里等你。”
当江神子走进会客区时,茶已经泡好了,熟悉的茶香让她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情况,那时候的她兴奋地四处打量着这里,觉得这里将会是她的起点,一个真正的起点,不是由评论家们构建出来的虚假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