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越过了鼓掌的人群,越过了失魂落魄的父亲,平静地,落在了前方。
尘埃,就此落定。
旧王的旗帜,已然坠落。
新王的时代,在这片并不算热烈的掌声中,悄然拉开了它沉重的大幕。
章节二:印记-青铜镇纸
掌声渐息,如同潮水退去,留下的是冰冷而坚硬的现实。会议的正式流程已然结束,人们开始陆续起身,动作带着几分仓促和刻意制造的忙碌,似乎都想尽快离开这个刚刚见证了王朝更迭的是非之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不安与尴尬的复杂情绪。
林瀚,这位片刻之前还是这里绝对主人的男人,依旧僵坐在主位上。他仿佛被钉在了那张象征最高权力的椅子上,又或者说,那椅子如今已成了一具华美的囚笼,将他最后的尊严与往日的荣光一同禁锢。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桌面上,那里曾堆满决定集团命运的文件,此刻却只剩下一片虚无。
他动了。
像是用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他双手撑着沉重的扶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骨骼都在哀鸣的滞涩感,试图站起来。他的动作失去了所有往日的沉稳与力量,显得摇摇欲坠。
就在他身体重心不稳,即将完全站起的那个瞬间——
“哐当!”
一声清脆而令人心悸的金属撞击声,骤然打破了会议室里压抑的窸窣声。
是他手边那枚陪伴了他数十年、象征着董事长无上权威的青铜螭龙镇纸。它被他起身时微微颤抖的衣袖带倒,从光滑的桌面边缘滚落,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弹跳了一下,发出沉闷而孤单的回响,最终,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林未晞的高跟鞋边。
那枚曾经在林未曦童年记忆里沉重无比、带着父亲威严的镇纸,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龙身上的尘埃在灯光下无所遁形,显得黯淡而落魄,像一个被遗弃的旧时代信物。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目光再次聚焦,从林瀚那张瞬间血色尽失、写满狼狈与屈辱的脸上,移到地上那枚镇纸,再移到面无表情的林未晞身上。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
林未晞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那枚触及她鞋尖的青铜镇纸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胜利者常见的得意或怜悯,也没有女儿应有的关切或动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古董。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动了。
她缓缓地、姿态优雅地弯下腰。炭黑色的西装面料随着她的动作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那只戴着简洁腕表、指节分明的手,稳稳地、轻而易举地将那枚对林瀚而言已然重若千钧的镇纸,从地上拾了起来。
她直起身,将镇纸托在掌心。另一只手,则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自然而然地取出了那方熟悉的、深蓝色的男式丝质手帕——那块曾包裹过巧克力,沾染过她指尖温度的手帕。
她用那方手帕,极其细致地、缓慢地、一寸寸地拂去镇纸上沾染的、来自地板和过往的微尘。她的动作专注而从容,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仿佛不是在擦拭一件旧物,而是在进行一场权力的加冕洗礼。
青铜的黯沉光泽,在她细致的擦拭下,似乎隐隐透出了一丝内敛的、深藏的光华。
擦拭完毕,她将手帕随意地折好,重新放回口袋。然后,她托着那枚洁净的、仿佛获得了新生的青铜镇纸,在无数道目光的追随下,迈开步伐,走向那张刚刚空出来的、位于环形会议桌弧顶中央的主位。
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声音清晰,稳定,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旧时代的废墟上,走向属于自己的王座。
她来到主位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将手中的青铜镇纸,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般的姿态,稳稳地、端正地,放置在了桌面中央,那片原本属于林瀚的位置之前。
“咚。”
一声轻微的、却沉重无比的闷响。
镇纸与桌面接触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最终的封印,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也彻底击碎了林瀚眼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幻影。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此刻已易主的镇纸,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哽咽,随即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他曾经统治了数十年的地方。他的背影,在门口的光影中迅速缩小,最终被吞没,像一个仓皇溃退的、末路的君王。
而林未晞,没有去看他离去的背影。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那枚重新焕发出威严光泽的青铜镇纸上,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龙脊。
印记,已然烙下。
权柄,正式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