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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第2页）

“未曦，看，要这样压住。”姐姐的声音清亮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糯，“这是爸爸给的镇纸，很重吧？但它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东西，不让它们被风吹跑。”

她低头，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小手，姐姐的手温暖干燥，稳稳地包裹着她的。那枚青铜螭龙在当时的她看来，巨大又神气。

“姐姐，”她仰起脸，能清晰看到姐姐垂眸时长长的睫毛，和嘴角温柔的笑意，“它好凉。”

“是啊，青铜就是这样。但握久了，也会暖起来的。”姐姐说着，将镇纸往她手里又塞了塞，让那冰冷的触感紧紧贴着她的掌心，“就像有些责任，一开始会觉得重，会觉得冷，但习惯了，就好了。而且，有姐姐在呢。”

彼时，她不懂什么是责任，只觉得被姐姐握着，手里心里都是满的，暖的。那枚镇纸，在记忆里也褪去了金属的冰冷，只剩下被阳光和掌心温度烘烤出的、安心的重量。

现实：

“林总？”

女秘书去而复返，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示，瞬间将眼前的幻象击得粉碎。

冰冷的灯光，沉黯的红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温暖的旧书房和姐姐带笑的脸庞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指尖真实的、挥之不去的凉意。

林未曦几乎是瞬间收回了手，仿佛被那青铜烫到一般。她抬眸看向秘书，眼底所有的恍惚与柔软已在刹那间蒸发殆尽，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说。”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

秘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头一紧，迅速汇报起新的公务，不敢再有丝毫耽搁。

林未曦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专注得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神从未发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某个地方，正随着那褪去的记忆余温，空洞地、一下下地抽痛着。

那枚曾被她视为“保护”象征的青铜镇纸，如今沉重地压在那里，压着的早已不是轻飘飘的宣纸，而是她无法挣脱的现在，和那个被她亲手锁在门后、连同过去一起被禁锢的……姐姐。

第三小节：门外的静止

指针滑过下午四点，林未曦终于合上了最后一份卷宗。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她将其强行压下，如同按下某个无关紧要的开关。她站起身，走向书房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庭院。夕阳的余晖给万物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却无法穿透这栋宅邸内里凝结的寒意。

她没有在窗前停留太久。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离开了书房，脚步沉稳地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她的目的地明确，步伐却在不自知间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是在走向一个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回避的刑场。

最终，她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

这扇门与其他房门并无二致，同样的昂贵木材，同样的精致雕花。但它像一道无形的界碑，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外是她的权柄与牢笼，门内是她的罪愆与牵挂。

她没有敲门。指关节在距离门板几厘米的空气里凝滞，最终缓缓垂下。她也没有试图转动门把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当初亲手落锁时，金属传来的刺骨冰凉。

她就只是站着。

白日里在商场运筹帷幓、杀伐决断的精明与冷酷，在此刻如同遇热的蜡般，一点点从她脸上融化、剥落。她的脊背依旧挺直，那是长久以来习惯性的武装，但微微低垂的头颅，却泄露了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她的目光，落在了门边那个小巧的嵌入式托盘上。那是专为送餐设计的，可以从外部放入，内部取出，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接触。

托盘上，摆放着一份纹丝未动的午餐。精致的骨瓷碗碟里，食物早已失去热气，凝结出一层令人不适的油光。几样水果摆放得整齐，鲜艳的色彩在此刻看来却像一种无声的嘲讽。

“姐姐未动”。

这个认知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恶意攻击都更具穿透力，精准地刺穿她层层包裹的防御，直抵内心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那日之后，这种无声的、消极的抵抗，便成了门内之人唯一的回应。每一次看到原封不动的餐盘，都像是在提醒她一个事实——她或许能锁住姐姐的身体，却永远无法掌控她的意志。

她的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有担忧，像蛛网般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有愧疚，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呼吸都有些滞涩；更深处，或许还藏着一丝被这顽固抵抗所激起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恼怒。

她到底希望自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