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阵的光芒骤然爆发,吞没一切。
……
天旋地转。
灵魂仿佛被剥离,又在无尽的流光中被强行撕扯、重组。剧烈的呕吐感与眩晕感尚未平息,刺骨的寒意便如同无数冰针,扎醒了混沌的意识。
当双脚终于传来踏实的触感,六道身影外加一团白色毛球,踉跄着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脚下是积着厚厚灰尘的木质地板,一脚踩下,软绵的灰尘下传来地板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沉睡往事发出的呓语。破损的雕花窗棂外,是翻涌无垠的云海与下方连绵不绝的、被冰雪覆盖的墨绿色山峦。狂风卷着雪沫,从破口呼啸灌入,带来隔绝人世的苍凉与死寂。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灰尘和一种清冷的、带着松针与雪水气息的味道。
“咳……咳咳……”苏浣第一个支撑不住,靠着一根布满蛛网的梁柱滑坐下去,脸色比外面的雪还要白上几分,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弑师的沉重与被诬陷的愤怒似乎被极致的疲惫暂时冰封。
卫衡倚着斑驳的墙壁,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血肉模糊、犹自微微颤抖的手,格式之印的残片冰冷地贴着他的掌心,沉默得像一座即将倾颓的石碑。
余小楼像一只受惊却不肯放松警惕的幼兽,短刃反握,迅速在这破败的楼阁顶层巡视一圈。当她确认没有即刻的危险后,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线。她的目光掠过墙角那个青石垒砌的壁炉时微微一顿——炉膛里堆积着不知何年的灰烬,灰烬旁,还躺着一小截烧了一半的松木,保持着最后的形状——仿佛只要点燃柴火,就能驱散这蚀骨的寒意。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却像黑暗中擦亮的第一点火星。随后,她才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陌生的冰封世界,眉头重新锁紧。
殷晚晴蜷缩在离众人稍远的角落,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这彻骨的寒冷,还是因为尚未从方才那场惨烈的亡命追逐中回过神来。
陆清怀中的小白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小脑袋从他臂弯里钻出来,湿漉漉的鼻尖轻耸,琥珀色的眼瞳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冰冷、破败却暂时安全的新环境,随即更紧地往陆清怀里缩了缩,传递出微弱的、却是此刻唯一的暖意。
短暂的、死寂般的沉默笼罩着众人。
劫后余生的恍惚,空间传送带来的强烈生理不适,以及骤然坠入完全未知绝境的茫然,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滞涩感。
谢辞是第一个强行挣脱这种状态的人。他依旧紧紧握着陆清冰凉的手,感受到对方(以及对方怀里那小东西)细微的颤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试图传递多一些温度过去。他的目光逐一扫过同伴们狼狈不堪、心有余悸的脸,最后落回陆清身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打量着四周的陆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的脚步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带着他走向西面一扇破损的窗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窗沿上一处被磨得光滑的凹陷,那里刻着一道浅浅的、歪歪扭扭的剑痕。
一个破碎的画面猛地撞入脑海:一双温暖的大手握着他的小手,在此处刻下痕迹,一个带笑的声音说:‘小蹊,这是你的第一道剑意,留在这儿……’
画面戛然而止。
“这里……”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充满了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与……一丝微弱的、被遗忘了的眷恋。
然而,几乎是同时,角落里的殷晚晴猛地抬起了头。她的脸色不再是疲惫的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惊悸的惨白。她的目光死死盯住窗外某处被冰雪覆盖的山峦轮廓,那轮廓与她记忆深处某个痛苦烙印重叠在一起。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某种极其恐怖的幻影。
“不……不可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蚊蝇,却清晰地刺破了寂静,“这里是……靖州……是静湖岛附近?我们……怎么会回到这里……”
靖州!流霜殷府所在的靖州!也是她记忆中,那个曾经温暖、最终却被沈蹊失控力量毁于一旦的家园所在!
巨大的恐惧、过往创伤带来的剧痛,以及一种“归乡即是归罪之地”的尖锐讽刺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