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末,呼啸着掠过荒芜的山脊。时令已入深冬,天地间一派肃杀,裸露的岩石和枯枝上都凝着薄霜。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坳下暂歇,寒风依旧能找到缝隙钻进来,带来刺骨的冷意。
殷晚晴寻了处相对避风的角落,没有立刻像往常那样取出锅灶展现她那双能化平凡为神奇的巧手,而是先从“经纬百宝囊”中,取出了针线、剪刀和几块厚实柔软的棉布与皮毛。
她没有说话,只是就着灰白的天光,坐在一块铺了干草的石头上,开始飞针走线。她的动作因左臂的旧伤而略显迟缓,却异常专注、沉稳。针尖穿过厚实的布料,发出细密而规律的沙沙声,在这呼啸的风声中,像是一种独特而温暖的抵抗。
谢辞在调息间隙睁开眼,看着她在寒风中微微呵出白气的侧影,没有打扰。苏浣整理着她的药材,目光偶尔掠过殷晚晴手下的活计,理性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陆清蜷缩在避风处,看着殷晚晴灵巧(尽管有些不便)的手指,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久远的、与温暖相关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殷晚晴才收起针线,转而取出了锅釜和食材。即便是最简单的干粮和腌肉,在她手中也仿佛被赋予了灵魂。不过片刻工夫,一小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肉羹便煮好了,那浓郁的、带着食物本质香气的味道,瞬间驱散了不少寒意,也唤回了众人的注意。
她先给每人盛了一碗,然后,将方才缝制好的衣物一一分给大家。
递给谢辞的是一件加厚的内衬,领口和袖口都细密地缠了边,更保暖耐磨。
给苏浣的是一件轻便却异常暖和的绒斗篷,颜色是她常穿的素雅青色,不影响活动,却能抵御风寒。
为陆清准备的则是一件带着兜帽的厚实披风,用的料子最软,裹上去几乎能将大半个身子都藏进去。
甚至,她还拿出几双加厚了鞋底、塞了柔软绒毛的袜子,分给每个人。
“天冷了,”她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路上穿的,先备着。”
谢辞接过那件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内衬,触手是意想不到的厚实与柔软。他并非感知不到寒冷,只是连日来的奔波、伤痛与精神上的重压,让他几乎忽略了身体的需求。此刻,这份具体的、无言的关怀,如同这碗热羹一般,暖烘烘地熨帖着他冰封的心绪。
他看向殷晚晴,她正低头仔细地帮陆清系好披风的带子,侧脸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却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这份超前的、过于周全的准备,这份无声的温暖,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安心,反而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她是在用她的方式,预感到,或者说,确信了前路的艰难与酷寒,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她无力阻止那即将到来的风暴,只能竭尽全力,为她所在意的人,多缝上一寸布,多添上一絮棉,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温暖,去对抗那未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严寒。
苏浣默默披上了那件绒斗篷,感受着隔绝寒意的暖意,她看向殷晚晴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深意。连陆清也下意识地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披风里,仿佛这小小的庇护所能带来一丝短暂的安全感。
谢辞握紧了手中的衣物,那柔软的触感此刻却重若千钧。他接纳了这份温暖,心底那股因为琉璃的传讯、苏浣师门的变故而一直盘踞的不祥预感,此刻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他仿佛能看到,在前方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名为云隐城的巨大阴影里,有比这严冬更刺骨的寒意,有比言城规则更扭曲的阴谋,正张网以待。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件内衬仔细穿好,感受着那份由殷晚晴一针一线缝制进去的温暖与守护。他将碗里的热羹一饮而尽,任由那滚烫的温度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也点燃了眼底深处那簇无论如何都不会熄灭的火焰。
前路再寒,再险,他也要走下去。
守护好这份温暖,守护好这些愿意在寒冬中与他同行的人。
风雪愈急,夜色渐浓。那跳跃的篝火,以及火旁这群依偎着温暖彼此的人,在这荒芜冰冷的天地间,渺小,却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