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阴影,正在他沉沦的悲痛中,悄然蔓延。而那万丈深渊之下,究竟是彻底的终结,还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无人知晓。
只有慕容景固执地相信着后者,在无边的孤寂中,等待着一個或许永不会归来的人。
慕容景沉溺悲痛、朝政荒废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帝国边疆蔓延。
镇守云南的镇南王慕容骁,这位以勇武和野心著称的皇叔,敏锐地嗅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然而,直接起兵风险太大,他需要一个冠冕堂皇、让人无可指摘的理由进入权力的中心——京城。
很快,一个让慕容景和满朝文武都无法拒绝的契机出现了。
时值慕容景万寿节,也是皇帝生日,各地藩王、督抚照例需上表祝贺。
镇南王的贺表并非简单的礼节文书,而是一封言辞恳切、充满“忧国忧民”之情的万言书。
他在贺表中首先大肆歌颂慕容景的功绩,尽管此时慕容景已多月不朝,随后笔锋一转,以极其沉痛的语气写道:
“然近日,臣于南疆,屡闻京师有宵小之辈,妄议天听,散布流言,谓陛下因谢将军之故,怠于朝政,致使奸佞潜生,国本动摇!臣闻之,五内俱焚,痛心疾首!
陛下乃天下之主,万民所系,岂可因一己之私情,而负祖宗之托,寒天下之心?”
接着,他表明自己的“忠心”:
“臣,慕容骁,蒙受皇恩,镇守南疆数十载,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今闻社稷有流言蜚语之忧,陛下有小人蒙蔽之险,臣寝食难安!
为表臣对陛下、对江山社稷之赤胆忠心,为弹压宵小,以正视听,臣恳请陛下恩准,允臣携世子及南疆各部忠心首领,入京朝贺,当面呈献南疆各部归心之贺礼,并向陛下当面陈述边关利害,以安天下之心!”
这封贺表,可谓滴水不漏:
一则借口正当,以“朝贺万寿”和“澄清流言、表明忠心”为名,占据道德制高点。
二则绑架舆论:将慕容景的个人悲痛与“国本动摇”挂钩,迫使朝廷必须正面回应,否则就是坐实流言。
三则展示实力:明确提出要携带“南疆各部忠心首领”一同入京,无异于一次小型的武力展示,暗示其在西南地区的巨大影响力。
四则以退为进:姿态放得极低,口口声声为了陛下和社稷,让朝廷若断然拒绝,反而显得心虚刻薄,容易激化矛盾。
这封贺表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忠直之臣,如一些老臣和清流,看得分明,知道这是镇南王的狼子野心,纷纷上书反对,认为这是引狼入室,请求慕容景坚决驳回,甚至应该下诏斥责。
骑墙派和畏惧镇南王势力者则主张安抚,认为既然镇南王打着忠君的旗号,朝廷若强硬拒绝,反而会授人以柄,可能逼反镇南王,不如允其入京,严加防范。
另有部分别有用心者,或许早已与镇南王暗通款曲,则暗中推波助澜,认为让镇南王入京“澄清误会”并无不可。
镇南王慕容骁的队伍尚未抵达京城,其嚣张气焰却已先至。关于他在沿途“酒后失言”、对“失踪”的谢临渊大放厥词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入宫中,最终落在了慕容景的案头。
起初,慕容景依旧是那副浑浑噩噩、对万事漠不关心的模样。
直到他的暗卫首领,顶着巨大的压力,跪在地上,一字不落地复述了镇南王在某次宴饮上的狂言:
**“哼!慕容景如今为了个生死不明的谢临渊,连朝政都不顾了,真是昏聩!
谢临渊?不过一介武夫,仗着几分军功和那张脸,迷惑君上罢了!若非他恃宠而骄,贸然出击,何至于落入沈瑜陷阱,生死不知?我看他多半是早已尸骨无存,葬身兽腹了!这等无能之辈,也值得一国之君如此挂怀?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若本王在京,定要……”
暗卫的话还未说完。
“咔嚓!”
慕容景手中那支御笔,竟被他生生折断!碎裂的玉质笔杆刺入他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沿着指缝滴落在摊开的奏折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跪伏在地的暗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压迫感:
“他……当真如此说?”
“属下不敢有半句虚言!”暗卫将头埋得更低。
慕容景沉默了。御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他掌心鲜血滴落的微弱声响。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沙哑而冰冷,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杀意:
“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