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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风流白瑾（第1页）

沙尘暴来得猛烈，去得也突兀。当最后一阵狂风卷着沙砾呼啸而过，天地间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月光挣扎着穿透尚未完全沉降的沙尘，洒下一片朦胧惨白的光。

众人灰头土脸地从烽燧台的掩蔽处钻出，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使熟悉沙漠的居次沙涟也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的地貌已被彻底改变，沙丘移位，一些矮小的植被被连根拔起或彻底掩埋，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陌生的、死气沉沉的黄白。

“这……”居次沙涟环顾四周，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方向彻底乱了。沙暴改变了所有参照物。”她看向慕容景和谢临渊，眼神坚定，“但你们放心，我既承诺带你们出去，就一定能做到。只是需要点时间重新辨认方向。”

慕容景微微颔首，此刻除了相信她，别无他法。他更关心的是谢临渊的状况，刚才的奔逃和紧张显然消耗了他不少元气，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慕容景默默将水囊中仅存的一点水递到他唇边。

一行人在这片被重塑的沙漠中艰难跋涉。日头渐烈，黄沙炙烤，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炭火上。居次沙涟凭借对星象、风和沙纹的细微观察，努力修正着方向。途中，他们幸运地找到了一处小小的、未被沙暴完全摧毁的刺棘丛，勉强补充了些许水分，但三名走散的手下依旧杳无音信。

就在希望似乎随着体力一同流逝时，前方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连绵无尽的沙丘，地面开始出现零星的、顽强的杂草，远处甚至隐约可见一抹模糊的绿色轮廓。

“快到了！前面应该就是沙漠边缘的绿廊地带！”居次沙涟语气中带着一丝振奋。

然而，当他们拖着疲惫的步伐靠近那片绿意时，却在一条几乎干涸的河道旁，看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影。

那是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白衣男子。

他背对着他们，面朝那抹稀薄的绿色，身形单薄，白衣在风沙侵蚀下已显得有些灰败，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整洁。一头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几缕散落在额前，随风轻动。

在这荒芜之地，出现这样一个坐着轮椅的人，本身就极不寻常。

居次沙涟率先上前，保持着警惕，扬声问道：“这位朋友，请问离最近的市集或者驿站还有多远？”

轮椅上的男子仿佛没有听见，依旧静坐不动。

居次沙涟蹙眉，又靠近几步，提高了音量重复问题。对方依旧毫无反应。她心中疑窦丛生，下意识地伸出手，在那男子眼前轻轻挥动。

男子依旧目不转睛“望”着前方，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他……看不见。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残破的土墙后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手里举着半块干硬的饼子，脸上带着纯然无忧的笑容，声音带着些憨气：“哥哥，吃饼！刚烤好的！”

那是一个面容与慕容景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青年，只是眼神清澈得近乎稚拙，行为举止也带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天真。他跑到轮椅旁，小心翼翼地将饼子递到那盲眼公子唇边。

“阿……阿曜？”慕容景看着那个青年，瞳孔微缩，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薄唇紧抿，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他竟在这里，看到了他那自小心智便停留在幼时的双生弟弟，慕容曜。

而谢临渊的目光，则定格在那轮椅上的白衣公子身上。尽管对方形容憔悴，目不能视，但那清俊的轮廓，那即便身处泥泞也难掩的、曾经名动京城的风华……是白瑾。那个昔日与他齐名，诗酒风流，笑谈间挥斥方遒的白家玉树。

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临渊心中巨震，一股混杂着震惊、惋惜与物伤其类的悲凉涌上心头。昔日芝兰玉树，今日折翼蒙尘，困于这大漠边缘，与一个痴儿相伴。这巨大的反差，让他喉头有些发紧。

几年足以改变一个人，也足以摧毁一个。

慕容景依旧一言不发，冷漠得像一块冰。他对这个弟弟感情复杂，既有血脉牵连，唯一的印象可能也只停留在刚记事时吧，慕容景带着疏离甚至一丝不愿承认的厌弃。而白瑾……与他并无深交，白瑾的遭遇他略有耳闻，据说是卷入一场风波，家族败落，本人也遭了难，却不想是如此光景。

“哥哥，吃呀，可香了！”慕容曜见白瑾不张嘴，有些着急，又把饼子往前送了送。

白瑾似乎这才从自己的世界中略微回神，他微微偏头，避开饼子，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阿曜，你自己吃，我不饿。”他顿了顿，空洞的眸子“望”向慕容景和谢临渊等人所在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却仿佛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微微颔首示意，姿态依旧从容，并未因自身的残障和落魄而显出半分卑微。

居次沙涟看着这诡异的组合，又看看脸色冰寒的慕容景和面露惋惜的谢临渊，心知这二人身份恐怕不简单，但眼下并非探究之时。

就在这时，天色毫无预兆地再次阴沉下来，远方才露出的那点蓝天迅速被翻滚的黄云吞噬。狂风再起，卷着地面的沙土，发出呜呜的声响。

“不好！看这天色，怕是还有一场风沙！”居次沙涟经验丰富，立刻判断道，“天黑前肯定赶不到安全地带了！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躲避！”

她的目光落在白瑾和慕容曜身后那处残破的、似乎是由废弃土堡改造的栖身之所。“看来，只能在此借宿一晚了。”

慕容景眉头紧锁，显然极不愿与这突然出现的两人多有牵扯，但看着身旁脸色不佳的谢临渊，又看看愈发恶劣的天气，他最终冷硬地吐出一个字：“可。”

谢临渊轻叹一声，目光再次掠过白瑾那双无神的眼睛和慕容曜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

风沙渐起，暮色四合，这处沙漠边缘的残破土堡，即将迎来一群各怀心事的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