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北改了一下午文案,觉得整个人都要废掉了。
下班了,又坐了半个小时,起来伸腰时发现办公室已经空了。这天领导们早早离开,也许是有什么活动。他当然也不想再待下去,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个饭团,机械地吃着,准备等下顺路去健身房跑个步,回一下血。
主要是想见阿波。
阿波好像一方晴蓝的天空,或一片碧绿的森林,是一帖见效很快的视觉良药,只要看一眼,就能治愈他溃败的情绪。
章小北早已摸清阿波出现的规律,每周二四六的晚七点半。今天周四。
阿波身上那种神奇的治愈感,或许只因为他是个彻底的陌生人?只在健身房的特定时空出现,完全看不出身份,所以不会有任何压力在里面。这种陌生人之间特有的干净美感,就像欣赏一个纸片人,完全放松。
没有过往,没有期待。
这和曹郝景不一样。曹郝景是同事,和他有工作往来,甚至微妙较量,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带给章小北一些情绪。
比如,曹郝景会让他吃醋。
所以再好的同事关系,也像毛衣上会起球,表面看似平整,指尖抚过时,总能触到那些细小的疙瘩。
这时,章小北忽然想起昨晚从李植身上摘掉的那只线球,伸手探进口袋,纸巾裹成的小团还在。一触到这柔软的存在,立刻不自觉地弯了下嘴角。
有一种很确凿的时空感,让章小北觉得稳妥。能够变虫的这些天,时空总有一种错乱感,忽大忽小,也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现在,至少李植来了这事是真的。他衣服上的线球就在自己口袋里。
思绪再回到阿波。若说到吃醋,章小北觉得阿波完全不会让他陷入这般境地。至少在健身房的范围内,阿波没有任何朋友,也从不与人交谈。总是穿着那件米色无袖背心,专注地锻炼,是个极其安静的人。
也很帅。
阿坡头发乌黑浓密,根根几乎倒竖起来,短发,但并不显得拥挤,有侵略性,反而有种蓬蓬的松弛感。肤色很白,运动时完全汗湿,更显得白。章小北每次总会想起那个关于何晏的典故——三国时期的何晏,因为肤白貌美,被人称为“傅粉何郎”,魏明帝为验证他肤色的真实性,大夏天给他吃热汤饼,何晏吃得出汗后,以衣拭面,结果“色转皎然”,由此证明他确实天生肤白。
阿波的身材也恰到好处,高大健硕,但并没有特别凌厉的肌肉线条,所以显得很“匀实”。章小北思来想去,也只有“匀实”这个词最合适,不带任何个性的色彩,是所有光色都在里面的白光,回归了质朴,笃定。阿波凭天赋让自己刚好停在这个微妙的平衡点上,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瘦,不多不少的刚刚好,给人一种踏实感,而不是刺激或者不适。
那时,章小北刚看到一个新词叫“漫撕男”,他想了一圈,忽然想到阿波就是百分百的漫撕男。
今晚就吃阿波了,可以不用回家,直接跟过去就行。阿波一般九点半练完,洗个澡,十点回去。他们可以顺路一起走。阿波骑死飞,但是速度不快,也许是刚运动完,只是放松着骑,章小北就跟在他后面,也不觉得吃力,二十几分钟就到了。章小北已经两次这样跟到了阿波家。
章小北以前看剧或小说,总觉得盯梢是很猥琐的行为,但换到自己身上,却只有浪漫。第一次是半个月前,路两边都开满樱花,深蓝色的夜晚,望不到边际的花树照着路灯,看上去格外梦幻。阿波匍匐着压在车上,很帅。章小北在后面只看到他翻飞的衣角,一飘一飘的。这就叫春风沉醉的夜晚吧?章小北想。
那一刻,觉得N城真美。
他那次只跟到小区门口。那时还不能变身,只是单纯想知道阿坡住在哪里,以验证一下他的为人。
如章小北所愿,那也是一个老小区,叫檀香园,很有烟火气。章小北很喜欢这种感觉,知道阿坡住在这里,一个有温度的地方,而不是什么高档小区,就觉得他这个人很好,是和自己一路的。
“他真是一个慈悲的菩萨;菩萨修行,是一定要混迹于市井丛林的。”章小北那天在朋友圈写。
也是挺莫名其妙的心理。章小北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能够变身甲虫后,章小北忙乱了几天,渐渐熟悉新躯的习性后,很快就想到了阿波。前天晚上,他在健身房等阿波回去,然后一直跟着,跟到了檀香园,又跟上了楼,知道了门牌号。但是没有进去,因为那天是傅天伟生日。
章小北总是有这样的妇人之仁。他想两个人虽然分了,但是毕竟好过,那样亲密地交融两年,都说男人拔×无情,他自己是做不到的,当然他也不在拔×的生态位上。总之他不允许自己在前男友生日当天去食用别人,所以就又去了傅天伟家。
昨天,李植又来了,所以也没去,临时决定去吃了曹郝景。
曹郝景色香味俱佳的玉屑,让他很有些意犹未尽。
但章小北有个原则:再美味的食物也不能连着吃。要留有余地,保持新鲜感。不然很容易就吃得没意思了。他每天会变换不同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