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新科状元谢云庭。
收敛了在太子殿下面前那副纨绔模样,听到背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看向拿着几本书从殿中走出来的姑娘,眼中带有几分审视,却又不冒犯。
走近后,白悠言向他行了个平礼,目光并未在他俊秀的脸上停留,姿态不卑不亢,声音清脆:“见过先生。”
待看清她的样子,谢云庭心中一动,本以为能与东宫那位老谋深算的主儿做交易的,应当是一位心思深沉的女子。可眼前之人。。。。。。竟是个年岁约莫十五六的小姑娘。
少女眉目如画,尚带着几分娇憨,即使面无表情,神情清冷,也难掩那份绝色。
“在下谢云庭,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为姑娘解惑。太子对姑娘可是很上心的。”谢云庭将心底的惊诧收起,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说出口的话却显得有些刻薄。
毕竟从未与这女子接触过,他不能不为太子试探着,留心着。
“先生言重了,殿下谢我救治之情罢了。”白悠言并未展示出任何少女怀春的羞涩,反而急迫地打断他,“时间珍贵,我们便从《兵策》开始讲起吧。”
并不想和他在此事上过多言语,白悠言此时一心只有那几处标注好的疑问。
若请老师不是为了答疑解惑,而是扯东扯西的,她还不如留着时间自己看书。
谢云庭心下惊异更甚,觉得眼前女子似乎不若他想象中的那般精于算计,反而眼里的渴望如此纯粹。
尤其是当他翻开那本已经被读得页脚有些微卷的书,看到上面切中要害的批注,他不由生出了几分惜才之情。
她是真的用心在读的,甚至不是为了这场选拔,能看出来这是她的兴趣所在,甚至有些角度他也未曾想过。
两人约好每日午后在这院中共读,由谢云庭为她补充她所未曾涉猎的知识,解答她关于史书的困惑,可若是提起某些时政的看法,两人确实能争论上一番。
院中有太监宫女来来往往,两人只读书,又有太子的命令在前,并未传出什么闲话。
这日午后,君子暄处理完政务,想到此时正是谢云庭给白悠言解惑的时辰,那人一向心高气傲的,不知两人相处如何,他便向长乐宫步行而去。
还未入院中,便听见里面男子清朗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女子清甜的反驳声,气氛竟有些针锋相对的融洽。
君子暄脚步一顿,走过回廊,便看到了院中的那一幕。
树下,白悠言正捧着一卷书,微微侧头,露出姣好的侧颜,神情专注地听身旁男子的讲解。
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她身旁的谢云庭俯下身子,手指着她书上的某处,语速极快地辨析着什么。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他能看到谢云庭的衣袖偶尔拂过她的手背,而两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忽然,白悠言猛地抬起头。在君子暄的角度看去,像是要吻上他的侧脸。
她的眼睛亮的像星星,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不对!你的推断忽略了天时,史记中记载着此时天降大雪,舆图上描绘的是此山谷地势低且谷势狭长,大雪会严重阻碍行兵,根本无法完成合围!”
面对这般直接的反驳,谢云庭非但没有被驳了面子的恼怒,思考了一瞬,眉眼带笑,“不错,以帅为饵,置之死地而后生……悠言妹妹,有这个脑子,还考什么女官,不去兵部当个参谋,真是可惜了。”
他的赞赏毫不掩饰。
白悠言也露出了一个极淡但是轻松的笑,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愉悦。
声音也清晰地传进了不远处的另一个人的耳里。
。。。。。。悠言妹妹。他叫她悠言妹妹?这才几日?都如此亲近了?
看她的样子也是毫不在意,竟是习以为常的感觉。
君子暄袖子下的手竟然不自觉握紧了一瞬。
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未变,转身离去时,却对着身边的小太监清河说了几句话。
于是院中的谈史论道并未持续太久,谢云庭便被急急忙忙请去了太子宫中。
走进太和殿,谢云庭还看上去有几分意犹未尽的味道。
君子暄屏退左右,暖炉中的银碳烧得正旺,却没有驱散殿内的冷凝气氛。
两人先是谈了些正事,而后,君子暄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白姑娘的功课,你觉得如何?”
他甚至亲自为谢云庭续上了一杯茶,语气温和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何止一个好字,此女当真是奇才,还难得能沉得住心气。”谢云庭没有任何停顿地夸赞,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半个时辰的讲解确实也是口渴了。
但当他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心里却咂摸出了些许其他味道,唇角那玩味的笑意又浮了上来,“殿下,这般关心她?今日急着寻我来,莫不是就为了此事吧。”
君子暄并未搭话,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她当真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