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二年的秋色染黄了台城的垂柳,徐昭佩站在瑶光殿的阶前,看着那个渐显挺拔的身影在校场习射。十一岁的方等已能稳稳拉开一石弓,箭矢破空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凌厉。
"娘娘,"阮嬷嬷捧着名册近前,"宗正寺又递了选秀的折子。"
徐昭佩望着校场上汗透衣背的儿子,轻轻摇头:"告诉宗正寺,陛下尚在冲龄,此事容后再议。"
她记得太清楚,萧绎便是在这个年纪被塞了太多侍妾,以致元气早亏。这一世,她定要护着儿子安安稳稳地长大。
晚膳时分,方等兴冲冲地跑来:"母后!儿臣今日在《孙子兵法》上读到一个新阵法!"
徐昭佩为儿子拭去额角的汗珠,看他兴奋地在食案上以箸代兵,演示车悬阵的妙处。那专注的神情,竟与当年在江陵城头指挥若定的萧绎有七分相似。
"等儿可知,此阵最忌什么?"
"忌地形不平!"方等眼睛发亮,"所以要用在平原!"
她欣慰颔首。这孩子天生就是将才。
秋深时,江北传来西魏异动的消息。徐昭佩连夜召见王僧辩,老将军指着地图上的标记:"他们在打造楼船,看来是要南侵。"
"陛下可知?"
"尚未禀报。"王僧辩迟疑道,"陛下近日正忙着整顿漕运。。。。。。"
徐昭佩蹙眉。方等近来总往太学跑,与那些寒门学子讨论新政,竟连这等军国大事都搁置了。
次日清晨,她特意到文华殿探望。方等正在批阅奏章,见母亲到来,忙起身相迎。
"母后你看,"他献宝似的摊开一卷图纸,"这是太学生改良的帆具,能省三成运力呢。"
徐昭佩看着图纸上精巧的设计,忽然问:"等儿可知江北局势?"
少年天子的笑容僵在脸上:"儿臣。。。。。。正要与母后商议。"
原来他早就知情,却在犹豫是否要兴兵。
"母后,"方等低声道,"去岁战事刚歇,百姓尚未休养生息。。。。。。"
"等儿,"徐昭佩轻抚儿子的肩,"《左传》有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有些仗,不是我们想不打就能不打的。"
她命人抬来沙盘,将西魏的动向一一指给儿子看。当看到敌军已在汉水集结时,方等的小脸渐渐凝重。
"儿臣明白了。"他转身取来虎符,"请王将军点兵。"
徐昭佩看着儿子果断的模样,既欣慰又心酸。这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早早担起江山社稷。
大军出征那日,方等坚持要送到朱雀门。十一岁的天子穿着特制的铠甲,在马上挺直脊背。
"王将军,"他学着萧绎当年的语气,"朕在建康等你们凯旋。"
望着旌旗远去,徐昭佩忽然听见儿子轻声问:"母后,为什么总要打仗?"
她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竟一时语塞。
战事持续到腊月。这日徐昭佩正在核对粮草账目,忽见方等抱着几卷书兴冲冲进来:"母后!儿臣找到个好法子!"
他展开的是一卷《齐民要术》,上面记载着江北的作物习性。
"若是能在江南试种这些耐旱作物,将来就算战事吃紧,也不怕粮草不济了。"
徐昭佩怔怔看着儿子。这般未雨绸缪,哪里像个十一岁的孩子。
"等儿怎会想到这些?"
"儿臣常看江北奏报,"方等认真道,"那些百姓太苦了。若是能让他们吃饱饭,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战乱了。"
这一刻,徐昭佩在儿子身上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仁君气象。
承和三年开春,西魏果然大举南侵。这一次,方等没有惊慌。他每日与枢密院议事,调兵遣将竟颇有章法。
"陛下这是。。。。。。"王僧辩私下对徐昭佩感叹,"颇有先帝遗风。"
徐昭佩却忧心忡忡。她发现儿子常在深夜独自站在地图前,小身板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单薄。
这日战事吃紧,方等竟要亲自往援石头城。群臣跪了一地,连徐昭佩都忍不住出声劝阻。
"陛下万金之躯。。。。。。"
"朕是大梁天子。"方等系紧披风,"国君死社稷,乃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