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圣二年的暑气蒸得江陵城像个蒸笼,徐昭佩却要在这样的天气里筹备一场战事。王僧辩的密报就摊在案上,字里行间透着血腥气——侯景终于弑君了。
“伪汉皇帝……”她轻叩着军报上这三个字,想起前世萧纲被囚禁饿死的惨状。这一世虽然换了死法,结局依旧令人唏嘘。
“娘娘。”方等举着木剑跑进来,小脸热得通红,“王将军教的新招式!”
徐昭佩接过宫人递上的冰帕为儿子擦汗:“等儿可知建康城如今在谁手中?”
“坏人侯景!”方等握紧木剑,“等儿长大了要打跑他!”
稚子童声在殿内回荡,恰被进来的萧绎听个正着。皇帝今日穿着常服,神色却比龙袍加身时更显威严。
“太子有志气。”他抚了抚儿子的头,目光转向徐昭佩,“皇后都知道了?”
徐昭佩将冰镇梅汤推到他面前:“陛下准备何时出兵?”
萧绎眼底闪过讶异:“皇后不觉突然?”
“侯景弑君,天怒人怨。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她展开江防图,“王僧辩水军已控制夏口,陆法和率五万精兵驻守巴陵,只等陛下号令。”
这些布置她暗中经营半年,就为今日。萧绎凝视地图良久,突然道:“朕若亲征,皇后监国?”
这是试探,也是交易。徐昭佩垂眸:“太子年幼,还需陛下亲自教导。臣妾以为,可命王僧辩为大都督,统兵十万东征。”
“十万?”萧绎挑眉,“皇后可知朝廷如今有多少存粮?”
“足够十五万大军三月之用。”徐昭佩取出账册,“去岁江南丰收,又得俚人贡米二十万石。若再启用徐家商路,可保粮道无忧。”
殿内静得能听见冰鉴融化的滴水声。萧绎忽然轻笑:“佩娘,你让朕想起一个人。”
“谁?”
“则天皇后。”
这话说得极重,徐昭佩当即跪倒:“臣妾不敢。”
“起来。”萧绎扶起她,指尖在她腕上停留一瞬,“朕说过,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他看向正在比划剑招的方等,“朕希望等儿将来,不必仰仗外戚之力。”
徐昭佩心中冷笑。前世正是他的猜忌,让方等孤立无援。这一世,她偏要织就一张谁也撕不破的网。
七月初七,出征誓师。王僧辩银甲白袍,在点将台上接过帅印。十万将士山呼“万岁”之声,震得长江水波荡漾。
徐昭佩带着方等站在城楼上,看战船如云、旌旗蔽日。小家伙紧紧抓着她的衣袖,眼睛却亮得惊人。
“母后,王将军会赢吗?”
“会。”她为儿子正了正束发金冠,“因为等儿在为他祈福。”
大军开拔后,监国的重担真正落在徐昭佩肩上。每日天未亮就要召见大臣,批阅奏章常至深夜。这日正在查看户部账册,忽闻外头喧哗。
“怎么回事?”
阮嬷嬷急步进来:“娘娘,武陵王旧部在闹事,说陛下远征是穷兵黩武……”
徐昭佩搁下朱笔:“为首的是谁?”
“原竟陵太守王琳。”
她记得这个人。前世王琳先投萧绎,后叛西魏,是个反复无常之辈。
“传旨,升王琳为江州刺史,即日赴任。”
阮嬷嬷愕然:“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江州如今在侯景手中。”徐昭佩淡淡一笑,“让他去咬吧。”
打发了这边,粮草又出问题。连月大雨冲毁官道,三十万石军粮困在洞庭湖。
“可否改走水路?”她问工部尚书。
“逆流而上,至少要耽搁半月……”
“不必逆流。”徐昭佩指向地图,“从沅水入资水,再转陆路至江夏。虽多行三百里,却能节省十日。”
众臣皆惊。这条路线隐秘非常,便是老漕工也未必知晓。
“娘娘如何得知此路?”有老臣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