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之遥走进这个简单却充满她气息的小客厅,仿佛从一个冰冷残酷的世界,暂时逃入了一个可以喘息的避风港。他颓然地坐在那张小小的沙发上,仰头闭着眼,试图驱散脑中翻腾的混乱。
若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静静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陪伴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她知道,此刻的舅舅,需要的或许不是追问和安慰,仅仅是一个不被打扰的、可以暂时卸下所有铠甲的空间。
这一次,他筑起的高墙彻底崩塌,露出了内里从未示人的脆弱。而这一面,唯独,也只愿意,暴露在她的面前。尽管,他依旧用谎言包裹着那血淋淋的真相,守护着他自以为是的、对她最后的温柔。
一阵国风音乐铃声打破了寂静,若邻拿起手机,是奶奶的电话。
“邻邻,你舅舅……他在你那儿吗?”奶奶的声音充满紧张。
若邻看了看沙发上近乎破碎的舅舅,轻声回答:“没有啊,奶奶,舅舅还没回家吗?是不是在加班?”
“可能是吧。”奶奶的担心溢于言表,“他手机关机了,要是你联系到他,跟奶奶说一声。”
挂断电话,若邻走进卧室,拿出一个精巧的锦盒走出来。
“舅舅,过几天是你生日,但是我正好回意大利了。提前给你的礼物。”她将锦盒递过去。
吴之遥接过那方锦盒,打开盒盖,一枚温润古朴的寿山石印章静静躺在深色衬垫上,石料本身的光泽含蓄内敛,侧面刻着几道略显青涩却极为用心的边款。
“是我自己刻的。这学期跟一位老华侨学了点篆刻的皮毛。”
她自己刻的。
这句话像一阵带着暖意的清风,略微拂开了他那片荒芜的内心丛林。在他被至亲背叛、被谎言裹挟、深感人生失控的时刻,这个他守护了多年的女孩,却用这样一种波澜不惊的方式,默默地为他准备了一份心意。
他拿起那枚印章,石头的温润触感仿佛带着她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渗入他冰凉的皮肤。他仔细端详着,指腹摩挲过那略显稚拙的边款痕迹,仿佛能看见她在异国的灯下,低着头,专注地握着刻刀,一笔一画勾勒的样子。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印章的底部。
那里,她用秀劲中带着一丝韧性的刀法,刻了四个篆文小字:
「山止川行」
——山岳静止而江河奔流,宇宙万物各有其态,运行不息。这既像是一种对他生日的祝福,愿他如山川般稳健,似川流般前行;又像是一种无声的慰藉与开解——世事如山川更迭,看似停滞的困境终将如江河般找到出口,向前奔流。
这枚小小的印章,和她刻下的这四个字,比任何言语都更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看穿了他的停滞与困顿,用这样一种含蓄而充满力量的方式,告诉他,前行是唯一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