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本打算告诉妈妈这个秘密,就发现妈妈早已阴沉地盯上了他的脸,准确地说是他眼角那颗才长出来并不明显的痣。
那天,妈妈盯着盯着就将顾池雁一把扯了过去,抓着他的头发,大拇指摩挲着眼角脆弱的皮肤,在光下细细打量起来,像通过那颗痣探究过往。
其实妈妈扯着他头发,牵动着头皮,很疼,但是他没来得及说,眼角传来远大于头皮发麻撕扯的疼痛就打断了他。
妈妈用手硬生生将那颗痣扣了出来,不得要领,狠狠拽下来眼角的一块血肉,痛得顾池雁根本顾不得头上的手,用力挣脱的同时弄伤了妈妈的手指。妈妈彻底暴怒,扯着顾池雁的头就往墙上撞,满头是血。
不知道是抓伤的还是磕伤的,反正后来他看不清妈妈的脸,只有满眼的红色。
第二次的时候,妈妈带回来了一个叔叔,是妈妈在工地上认识的。那个叔叔笑眯着眼睛让顾池雁叫他爸爸,顾池雁不敢叫,那时候的他瘦小胆弱,妈妈还在旁边,他也不能叫。
当时的顾池雁想不通,明明那个叔叔还笑着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作以告别,妈妈却要在叔叔走后关上门,扯着他的头发,力气大得似乎要将他的头发与头皮生生剥落,掐着他的喉咙骂他,具体骂了什么顾池雁不记得了。
用脚踢他,从门口一脚将他踢到不宽的屋子的另一边,很痛,墙壁的回弹震得他只感觉骨肉寸断。
就像要死了吧。
可妈妈没让他死成,在他醒后,妈妈特意给他煮了鸡汤,晚上他吃了两个鸡腿。
他依然很爱妈妈。
没多久,那个叔叔就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了,房子不大,叔叔挨着顾池雁睡。
他很讨厌叔叔用手碰他,那时不时地触摸让顾池雁感到恐慌,可他不敢告诉妈妈,这个叔叔对妈妈似乎很重要。
后来叔叔脱了他的裤子,顾池雁很怕很怕,不停哭不停挣扎,但是挣扎不开,那禁锢着他的双手就跟老虎钳子一样。。。。。。
妈妈及时回来了,妈妈又疯了,她冲去厨房拿菜刀,把将整个房间砸的稀巴烂砸的稀巴烂,那个叔叔落荒而逃,再也没来过。
妈妈给床上浑身赤裸的顾池雁穿好衣服裤子,然后抱着他痛哭,那是顾池雁第一次见妈妈哭得这样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很绝望很无助,像一只压抑的野兽,他却哭不出来了。
那个叔叔再也没来过,妈妈也没再带另外的叔叔回来。
磕磕碰碰顾池雁度过了他六岁的最后一天,即将迎来七岁。
那天晚上,妈妈给顾池雁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做着生日该做的事情,许愿吹蜡烛,妈妈温柔地给他唱生日歌。
当时他问妈妈为什么不问自己许了什么愿望呢?妈妈神情闪过一丝落魄慌乱,扯着嗓子说愿望说出来了就不灵了。
所以顾池雁没说出来。
他们分了小蛋糕,妈妈一份,顾池雁一份,并约定明天早上带他去游乐园玩。妈妈那份蛋糕她没吃,是第二天早上顾池雁吃的。
在游乐园里玩得很开心,妈妈给他买棉花糖,买冰糖葫芦,却一口不吃,全都进了顾池雁的肚子里,好甜,又好不真实。
直到妈妈说要去拿东西却迟迟未归的时候,顾池雁还相信着妈妈是有事耽搁了。
那天下着很大的雪,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妈妈去哪儿了,只能抱着妈妈出来前给他带着的小包裹,坐在一个破烂的门口,让雪覆盖了他的身体,在黑暗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可是他想不明白,明明愿望没有说出口,为什么还是不灵了。
他许下的愿望是要一直和妈妈在一起,要妈妈健健康康,事事顺遂。
*
顾池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孤儿院走回这里的。
在不久前,他还满怀希望地去孤儿院找自己的弟弟,却得到弟弟已经死了的噩耗。
好不容易蹒跚着步子走到了熏臭阴湿的地下室,他拿出钥匙打开门,刚想迈步进去,就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人拉住了,是一只瘦小苍白的手。
顾池雁身体僵硬,只是垂眸看了一眼黑暗的角落,借着灰光,那个阴沉的角落里趴着一团漆黑。
面无表情地把抓住自己裤脚地手抖开,其实并不需要使多大力,那只手就被甩开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迈步走了进去,重重关上了房门,似乎要将这破破烂烂的地下室震得粉碎,也像是在驱赶那一团肮脏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