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半年,陆子白依然行迹诡异。
这一日傍晚,月色尚浅。陆子白推开院门,只见陆子安早已倚在门侧,似笑非笑地等着。
“遐哥儿。”
陆子安开口,语气温和:“近日府里传言满天飞,说你疯了?为何如此?”
“二哥,这只是长舌妇人的消遣罢了,你也清楚,我与我母亲本就不招人待见,何必理会她们。”
陆子白现在只觉得窒息。
面对陆子安,他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心虚。如今这份愧疚更甚,他不想再多纠缠。
“既然二哥无事,那我就先不奉陪了。”
说完,他便侧身想走。
可话音刚落,陆子安忽然伸手拉住了他,动作不重。
“遐哥儿,等等。”
陆子白僵住,没回头。
“你近日,看似有些忙碌?我知道你平时生活懒散惯了,你近日怎么···是否有人逼你?是米姨娘?还是爹?”
陆子安言辞直白,戳得陆子白一时哑口无言。
半晌,他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点苦涩:“……二哥,你也知道,大哥在世时,最看不惯我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一心盼着我自强,盼到死都没看见我争气一回。现在……他走了,我心里总归有些……不安。”
陆子安这会看着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陆子白这会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虽说现在他还能将被立为宗主一事藏在心里,可终究有一日,他还得面对二哥,面对那些藏不住的秘密,甚至,面对他自己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莫名的愧疚。
数月后,陆子安将再赴平泉守阵。临行前,按例,他需向父亲以及几位宠妾告别。
他走到书房外,正值傍晚时分。屋内传来父亲陆靖尘愤怒的训斥声,里面还夹杂着厚重的书本砸在案上的沉闷响动。
“才疏学浅!为何不读《史记》?为何只读那些下三滥的白话小册?想要成为未来的宗主,掌门人,你必须通读历史,以史为鉴!治理宗门、治理疆域,靠的是见识和格局!我们南疆不比北疆小门小派,宗主之位,便是要扛起全疆之责!不读史怎行?读!现在给我读!”
“父亲,孩儿想要歇息,就半个时辰,可以吗?“陆子白祈求道,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时至今日,他已半年没有任何歇息。他现在不求自由,只求放松。
陆子安站在门外,静听那令他感到陌生的声音。
“不可!”陆靖尘的声音冰冷且绝情。
陆子白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嗓内发出,声音里夹杂着顺从:“……是,孩儿知错。孩儿这就读。”
门外,陆子安握紧了拳。
宗主,陆靖尘竟想要跳过陆子安立那个懒散的小弟为宗主?
“成为宗主,是万人之上,若连区区疲劳都克服不了,你该拿什么谈执掌宗门?谈什么统御两疆?连北疆的愚民都知道日夜耕作,休息?我陆家宗主没有休息!“陆靖尘继续在房内训斥。
轰地一声,陆子安大力轰开了书房的房门,门内的一对父子错愕不已。与此同时,门内纸张飘零。桌上的砚台被掀翻,陆子白被泼得满身墨汁。
“爹?!你要立小弟···为宗主?”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碾出来的。
陆靖尘看着那一打被陆子安踩在脚下的宣纸。他神情冷漠,语气却如裁决般无情:“不错,我正要立你小弟为陆家下一任宗主,门派下一任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