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回来的当晚,佟惜雨就做了噩梦,梦到冯砚修拿着毒蛇绑她吓唬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她顶着一双更浓的黑眼圈几乎奄奄一息。若不是那天休沐,佟惜雨真可能卒在吏部司。
私事阴狠,正事上冯砚修倒是料事如神。
京中出了大事,刚好牵扯到漕运官员考核,不等佟惜雨主动张口,柳司弘跟着户部的员外郎就捧着账本过来了;不一会儿,工部也派人来了几位主事,恰恰是昨晚跟她一起赴宴的那些人。
“听说刘御史家中自缢,是怎么回事?”
佟惜雨见柳司弘走过来,悄悄问道。
她听的版本是刘御史家中贫寒,又受到外界威胁,自己写了封信揭穿漕运总督与江南布政使沆瀣一气,贪污腐败。他们常年将粮食税折成银两,又寻找各种理由剥削百姓,再征收上来朝廷需要的实物粮食,百姓苦他们久矣。
此次漕丁暴动也是因为修理河道和加固堤岸工程艰巨,但漕丁待遇十分之险恶。被骗来修船疏通河道的漕丁不断丧命,剩余的漕丁揭竿而起,事情越闹越大,百姓也参与其中,目前还没完全压下来,宁亲王仍未回京是最好的证明。
如今刘御史被停职重新考核,心情抑郁不安,日子过不下去,他先杀了一家老小,遂自缢。京兆府的人闻讯过去的时候,也是不堪直视,在外面缓了很久才进去侦察。
“难受。”
柳司弘听到的版本跟佟惜雨一样,作为旁观者他只能唏嘘,面色不忍地蹦出这两个字。
佟惜雨却觉得刘御史所作所为实在是懦弱又残忍,自己要走就算了,非要带上家人去死,实在……
但是那封信倒是遂了他的愿,以达天听,将京城和江南闹的天翻地覆。
“我们还在,或许可以为百姓挽回一些。”
佟惜雨拍拍他的肩,以示宽慰。
她的动作却引来在场他人的侧目,仿佛在用眼神告诉她这举动不妥。佟惜雨自小不拘小节,再加上她跟柳司弘也算是兄弟,这些动作给对方带不来任何误解,那她就更不会在意其余人的眼光了。
女子如何当官,自有女子说了算,也得让他们习惯习惯。
“陛下大怒,”拿到账本,余茂本提点她,“咱得查细一点。”
这意思是,女帝要彻查,他们不用手软。
佟惜雨正有此意,恭恭敬敬拿了账本,道:“是。”
“那些主事是从工部借调过来的,他们的侍中说了要我们自便。你目前没有主事,又逢如此忙乱之际,凡事不用亲力亲为,别不好意思使唤。”
言下之意是要佟惜雨分任务不要手软,必要时可以用他们背锅。
既然余茂本都下命令了,佟惜雨虽不会让他们背锅,但该让他们干的活一个都跑不了。
她招了招手,开始分配任务。看他们虽有意见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佟惜雨再次在心里默默感叹,权势是个好东西啊。
幸亏是跨部门合作,不一会儿,就有令史拿着漕粮折成银钱的征收记录找佟惜雨。户部给的往年的市价是每石粮食折银一两,但从户部调取的地方漕粮仓库实收漕粮簿中记录的实际银钱折算是每石一两五钱。
也就是说,一万石粮食本应收取一万两银钱,但他们实际收取了一万五千两银钱,其中多征收的五千两银钱没有写在他们的年终账簿当中,呈给吏部的考簿里涉及的官员在政绩当中也没有提及这五千两银钱,总之就是钱是多收的,多收的钱却没了踪影。
另外,在他们提交给吏部的漕船运丁花名册中,能够看出漕丁总体数量跟往年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但漕丁工银开支近两年比前几年要大许多。如今漕丁哗变,却与这些档案数据呈现的结果完全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