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兰遵从苏衍的嘱咐,每日按时用药、药浴、静养,气色肉眼可见地一日日好转起来。苍白褪去,脸颊渐渐有了血色。
他大部分时间待在漱玉院里看书、在苏衍那侍弄草药,或是安静地发呆,极少主动提出外出,仿佛真的将外界纷扰彻底隔绝。
苏衍看着徒弟这般“懂事安分”的模样,心下颇感欣慰,只当他是历经劫难后终于沉静下来,安心养好身子便是首要,便也由着他去,只每日诊脉开方,悉心调理。
然而,这份宁静之下,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随着时间推移,距离戍边将军盛炽任期届满、即将携弟盛暄返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同样,萧祈昀身为太子,也不可能长久滞留将军府,京中事务繁多,归期亦在眼前。
这份日渐迫近的别离,让盛暄和萧祈昀都难以保持真正的平静。
盛暄的急躁显而易见。他往漱玉院跑得更勤快了,有时甚至赖着不走,夜里也总想挤在苏泽兰的床上,抱着人不放。他絮絮叨叨的话语里,开始越来越多地夹杂着对京城将军府的描述——
“泽兰,京城可热闹了!比这边城繁华多了!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
“我们家府邸可大了,后院还有一片梅林,你肯定喜欢!”
“我哥……呃,盛炽他虽然看着严肃,其实人挺好的,就是嘴硬心软……,我嫂嫂人也可好了!”
“等你身子好利索了,我带你去逛京城最好的酒楼,听最红的戏班子!”
“你……你肯定会喜欢那儿的……”他的语气总是由兴奋开始,到最后却难免带上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易察觉的焦灼。
他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收拾行囊,将苏泽兰平日里用惯的一些小物件、常看的几卷医书,“顺手”就塞进了自己的箱笼里,仿佛这样就能理所当然地将人一起“打包”带走。
萧祈昀的急躁则更为内敛,却并非无迹可寻。他待在漱玉院的时间同样延长,但更多是沉默的陪伴。他看苏泽兰的眼神愈发深邃专注,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占有欲。他过问苏泽兰药膳和起居的细节更加频繁,安排事宜时,言语间常不自觉地带上了“回京后”、“在东宫时”这样的前提,仿佛苏泽兰随他回去已是既定事实。
他带来的东西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伤药补品,渐渐多了些京中时兴的、用料讲究的衣物配饰,或是东宫书库独有的珍本医书,不动声色地铺设着一条通往他所在之处的、充满诱惑与归属感的路径。
两人之间那种无声的较劲和紧绷感,也日渐明显。同时出现在漱玉院时,空气总会变得有些凝滞。一个热情地围着苏泽兰打转,另一个则沉默地以守护姿态占据苏泽兰另一侧。目光相接时,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那其中的审视、防备与互不相让,却清晰可辨。
苏泽兰并非毫无察觉。
他依旧安静,顺从地喝药、休息,对盛暄的絮叨报以淡淡的微笑,对萧祈昀的安排也大多默许。但他偶尔出神的时间变长了,看着窗外凋零的秋景,眼神会变得有些空茫和复杂。当盛暄或萧祈昀提及“回京”、“以后”这类字眼时,他垂下的眼睫会微微颤动,捧着药碗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收紧。
他像是在温顺的表象下,默默衡量、挣扎着什么。
就在盛暄和萧祈昀又一次,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向苏泽兰追问“你到底跟谁走?”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苏衍师傅和顾凛昭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显然是来例行诊脉送药的。恰好将盛暄和萧祈昀那急切又带着火药味的追问听了个一清二楚。
苏衍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眉头拧得死紧,额角青筋都跳了跳。他目光如电般扫过一脸急切的盛暄和面色沉凝的萧祈昀,最后落在中间有些无措的苏泽兰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什么乱七八糟的?!跟谁回府?!回什么府?!”
他几步走到苏泽兰面前,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苏泽兰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对着盛暄和萧祈昀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他哪儿也不去!他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还得跟着我继续调理!你们俩在这儿瞎嚷嚷什么?!回你们的京城去!苏泽兰自然是要跟我回药谷!”
空气瞬间凝固。
盛暄和萧祈昀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弄得一怔,脸色都有些难看,但面对盛怒的苏衍,一时竟也不好直接顶撞。
苏泽兰原本就陷在难以抉择的挣扎里,被师傅这么一吼,更是懵了。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师傅的衣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确实还没完全想好,一方面贪恋着盛暄和萧祈昀带来的温暖与承诺的未来,另一方面又深知师傅的担忧和药谷才是他多年来最习惯的归处。
师傅的断然拒绝,让他更加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师傅身后、神色相对平和的顾凛昭。
顾凛昭接收到苏泽兰那带着慌乱和求助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家伴侣那副护犊子般炸毛的模样,心下不由失笑。他上前一步,温和地拍了拍苏衍的后背,声音舒缓:“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