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摩挲着水壶边缘,目光落在远处的桃林,“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想回去休息了。”
语气里的疲惫是真的,从清晨出发到方才的混乱,神经一直绷着,此刻松下来,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累。
“好。”萧祈昀几乎是立刻应声,从石上站起身时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什么,“累了就该早点回去,再晚点怕是要起风,着凉就不好了。”
他弯腰收拾起石上的薄荷篮,又顺手将苏泽兰手边的软垫叠好,“要不要我扶你?”
苏泽兰摇摇头,自己撑着石沿站起来,膝盖还有点发僵,却没再踉跄。
盛暄在旁憋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声音有点闷:“我去牵马。”说着就转身往桃树下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玄色骑装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响,却没敢回头看苏泽兰,像怕又被瞪。
苏泽兰望着他的背影,眉梢的褶皱松了松,却没说话。手里的水壶被他递还给萧祈昀,壶底还剩小半瓶薄荷水,晃了晃,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影。
“走吧。”他轻声说,往马车的方向挪了两步,风掀起他的豆青长衫下摆,露出脚踝处一截细白的袜边,沾着点草屑。
萧祈昀快步跟上,走在他身侧半步远,手臂虚虚护着,像怕他被风吹得晃倒:“慢点。”目光扫过他发间沾着的桃花瓣,抬手想拂去,又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扶了扶他的胳膊,“我叫盛暄把马车赶过来?”
“不用,”苏泽兰摇摇头,声音轻得像耳语,“走走也好,醒醒神。”
远处传来盛暄牵马的动静,雪点雕的轻嘶混着缰绳的摩擦声,打破了片刻的安静。
苏泽兰抬头望去,见盛暄正牵着三匹马往这边走,黑马和白马并排,雪点雕被他特意牵在最前面,马鬃上不知何时又别了朵桃花,在风里晃晃悠悠的。
三匹马踏着落英往回走,一路无话。风比来时沉了些,卷着夕阳的金辉。
苏泽兰骑在雪点雕上,脊背挺得笔直,却总觉得后颈发凉——不用回头也知道,盛暄的目光正黏在自己背上,带着点没说出口的委屈;而身侧的萧祈昀,时不时会伸手替他拢拢被风吹开的披风,指尖擦过肩线时轻得像羽毛,还会低声提醒“前面有石子,坐稳些”。
这些细碎的关心,落在盛暄眼里,像根根细针。
他骑在黑马上跟在稍后,看着萧祈昀的月白长衫总挨着苏泽兰的豆青布料,看着苏泽兰偶尔偏头听萧祈昀说话时的侧脸,喉结滚了又滚,攥着缰绳的手都泛了白。明明是自己先把心意说出口的,怎么转脸就成了旁观者?
到了起始点,侍从早已候在马车旁,见他们回来,忙上前牵马:“公子们回来了?马车已备好。”
苏泽兰刚要下马,萧祈昀已先一步翻身落地,伸手虚扶在马腹边。盛暄见状,也猛地勒住黑马,动作快得差点惊了马,几步跨到雪点雕旁,抢在萧祈昀前面按住苏泽兰的膝盖:“我来!”
指尖刚碰到苏泽兰的裤料,就被对方轻轻避开。
苏泽兰自己踩着马镫跳下来,踉跄了下,被萧祈昀稳稳扶住。
盛暄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萧祈昀替苏泽兰拍掉长衫上的草屑,看着苏泽兰低头对萧祈昀说了句“谢谢”,那点憋了一路的醋意忽然炸开了。
“我累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冲,像是在跟谁赌气,“骑马颠得骨头疼,回府我要坐马车。”
萧祈昀扶着苏泽兰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弯起温和的笑:“也好,马车稳当,确实比骑马舒服。”
苏泽兰愣了愣,看了看盛暄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萧祈昀了然的眼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说话——他大概猜到盛暄又在闹什么别扭了。
侍从忙掀开马车帘,里头的软垫还铺得整整齐齐,炭炉里的火早已熄了,却还留着点余温。萧祈昀先扶苏泽兰上车,自己刚要跟着进去,就被盛暄挤开了。
“我先进!”少年将军弯腰钻进车厢,动作莽撞得差点撞上车顶,随即往最里面挪了挪,却故意留出中间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像是在宣告地盘。
萧祈昀没跟他争,只侧身让苏泽兰先坐,自己才挨着车门坐下。车厢本就不算宽敞,三个人挤着,顿时显得局促起来——苏泽兰坐在中间,左边是盛暄紧绷的肩背,右边是萧祈昀垂着的、指尖捻着披风系带的手,空气中弥漫着薄荷的清苦和盛暄身上的青草气,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
侍从在外头轻喝一声,马车缓缓动起来。
苏泽兰靠着车壁,看着窗外倒退的桃花林。而身侧的盛暄,正用胳膊肘悄悄往中间挪,像是想碰他的手,又怕被躲开,那点笨拙的试探,混着车厢外的马蹄声,敲得人心头发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