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兰乖乖走过去,扶着墙根站稳,右腿微微屈膝。膝盖刚弯到三十度,就听见苏衍“啧”了声:“不对,腰腹没使劲,全靠膝盖扛着,想再瘸一次?”
他伸手捏住苏泽兰的腰侧,指尖轻轻一按:“这里,收住。膝盖别内扣,往外旋半寸,对……”苏泽兰被他按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收紧小腹,右腿果然稳了些,只是额角很快沁出细汗。
“慢着点,没人催你。”苏衍松开手,转身从墙角拖过个软垫,垫在苏泽兰脚边,“踩上去,重心放左腿,右腿轻轻点地,感受脚踝发力。”他自己则搬了张竹凳坐在对面,目光像量尺似的,盯着苏泽兰的膝盖弧度,“之前让你敷的药没偷懒吧?看这红肿消了些。”
“没偷懒。”苏泽兰小声应着,踩着软垫慢慢调整姿势。右腿肌腱扯得发紧,像根快绷断的弦,他咬着唇想多撑会儿,却被苏衍一眼看穿。
“行了,歇口气。”苏衍递过水杯,语气硬邦邦的,“逞强给谁看?你这腿骨刚长好,肌腱粘连还没松透,一次撑不过两刻钟,瞎使劲只会再撕裂。”
他接过水杯时,指尖触到苏泽兰的手,烫得像揣了个小炭炉,“又冒虚汗了?药箱里有酸梅汤,自己倒。”
苏泽兰捧着水杯坐下,看着苏衍从医书里翻出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膝盖骨骼的剖面。
“看见没?这里最娇贵,发力不对就磨坏了,”苏衍用指尖敲了敲图纸,“你得学会用胯带动腿,像这样……”他起身示范,右腿微屈时,腰腹轻轻一旋,膝盖果然没怎么晃动,“记住这感觉,别光用膝盖硬顶。”
日光爬到窗台时,苏泽兰已经练了三回。最后一次屈膝,他试着按苏衍说的,先收住腰腹,再慢慢旋胯,膝盖竟真的稳了些。
“还行。”苏衍难得松了句口,却又立刻补上,“但别得意,离正常走路还差得远。”他起身往药炉里添了块炭,“下午就到这儿,躺会儿去吧,晚点会有人把药送来。”
苏泽兰扶着墙慢慢挪回榻边,刚躺下,就听见苏衍在案几旁嘟囔:“等会儿让药童把那副新制的护膝送来,棉布缝的……”声音越来越低,混着翻书的沙沙声,像怕被人听见似的。
诊室的烛火摇摇晃晃,把药柜上的瓷瓶影子投在墙上。苏泽兰趴在榻上,呼吸匀净得像浸在水里的棉絮,想来是下午复健累狠了,连苏衍拧开活络油盖子的轻响都没惊动。
苏衍捏着棉球的手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苏泽兰后腰那片淡红的撞痕——白日里还泛着刺目的红,此刻在烛火下褪成了浅粉,像被温水浸过的胭脂。
他沾了点活络油,指尖刚按上去,苏泽兰的睫毛就颤了颤,喉间溢出半声含混的哼唧,却没醒,只是往枕里埋得更深了些。
“傻孩子。”苏衍低笑一声,手上的力道放得更轻,掌心贴着皮肉打圈,把药膏揉得透透的。油香混着诊室里的艾草味漫开,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沉静。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条缝,带着夜风的凉意钻进来。
盛暄的银甲蹭过门框,发出细响,他像是被烫到似的顿住脚,压低声音:“我……我来看看。”
苏衍抬眼,烛火在他眼里晃出点笑意:“这都快亥时了,二公子忙完粮草账了?”他把棉球扔进铜盆,水声在安静里格外清,“再晚点来,泽兰的药都擦完了。”
盛暄的耳尖腾地红了,几步走到榻边,目光先落在苏泽兰睡着的侧脸——睫毛上还沾着点细汗,在烛火下亮得像碎星。
他放轻脚步,生怕惊着,嘴里却硬邦邦地辩解:“前营的账乱七八糟,查了半天才理清,不然早来了。”
“哦?”苏衍挑眉,往药箱里收活络油,“那萧祈昀呢?他那兵法批注完了?”
“太傅把他扣在书房了,”盛暄的声音放软了些,视线黏在苏泽兰攥着枕巾的手上,“说是批注写得敷衍,得重抄三遍才准走。”他顿了顿,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问,“他……今天复健累着了?”
苏衍瞥了眼他紧绷的肩甲,心里好笑,嘴上却故意道:“可不是?逞能得很,非说能多练两回,拦都拦不住。”
他擦了擦手,起身往门口走,“行了,药擦完了,你看着吧,我回房了。”
走到门口时,苏衍忽然回头,烛火在他鬓角投下道浅影:“对了,护膝放案几上了,明早记得让他戴上。”
木门轻轻合上,诊室里只剩烛火噼啪声。盛暄搬了张竹凳坐在榻边,借着光看苏泽兰的睡颜——后颈的疤痕被头发遮了大半,露出的小截皮肤在暖光里泛着细润,倒不像白日里那般狰狞了。
他伸出手,指尖快碰到苏泽兰的发梢时又猛地缩回,喉结滚了滚。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药香混着少年的呼吸,让人安心。
“傻子,不知道累。”盛暄低声嘟囔,却从案几上拿起护膝,轻轻放在苏泽兰枕边——那是双月白棉布护膝,边角缝得整整齐齐,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烛火又跳了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守着珍宝的少年,一动不动地,直到烛芯爆出个小火星,才惊得他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