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转过身来,看沈氏一双年轻的杏眼茫然无措,嘴唇苍白,比昨日回来通风报信时更加六神无主。
梁国公沉声喝道,“沈氏,你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沈亦谣被这话震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做错什么了吗?
她试图在自己过往行径里找到一些线索。
是她昨日同崔蕤答话时露了马脚,给梁国府惹了麻烦?
沈亦谣慎了慎,低下头,恭敬答话,“儿媳不知,还请公爹指教。”
梁国公似乎被她这话惹恼,“沈酌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这句话说得极重,沈亦谣下意识抬起头,杏眼圆睁望着梁国公。
这,关父亲什么事?
她又哪里不知廉耻了。
见她一脸茫然,梁国公语气更重了几分,“你同义恩公主在那白云观整日都做些什么?”
沈亦谣眉头一蹙,“不过是谈诗论句,替公主掌眼幕中文人诗词。”
梁国公眼光到底毒辣,不动声色,却句句戳沈亦谣的脊梁骨。
“你乃青州刺史之女,长在檀州那种乡野之地没见过世面,在阁时不过得了几分当地乡绅士人称赞,便自以为才满天下,恃才傲物。读过几册书,便以为自己晓天下事了,拿着你那半罐水的妇人之见去外面丢人现眼。你果真以为他们瞧得上你?不过是打狗看主人罢了。你受了旁人几句称赞便飘飘然,竟没看清自己身份。”
我丢人现眼?
沈亦谣手脚失力几乎跪不住。
昨日受的屈辱又涌上心头来。
“是公主与我投缘,于诗词一道上与我聊得来。才让我去与她多闲话几句诗文经义。”
梁国公冷嗤一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在沈亦谣听来却如雷贯耳。
她敬重梁国公,如同敬重父亲。
沈亦谣挺直的脊背里,一半有父母的根骨。
父亲为官清正,多年来在各地流转,鲜少回乡与妻女相聚,父亲写家书,思念之情于笔端缱绻缠绵,父亲写红烛滴蜡,碧纱秋月,梧桐听雨,字字句句都是对妻女的想念。
她在檀州时,和母亲对着纱窗读家书,看帘外池塘涨雨,仿佛能看见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
她对诗文的体验,是从父母往来的家书中一点点学来的。
父亲也教她,“文以载道”,教她笔端不拘泥于闺阁情意,要她读圣贤书,系天下人。
母亲出身世家,沉稳持重,教她读史书,教她知世事兴衰,悯众生之苦。
她没辜负父母,向来守持本心。夫子言,学而优则仕,她自恃有才学,若能为世人所用,为何不用?
沈亦谣被梁国公的轻视按在了地底,内心的屈辱比昨日更深。
梁国公也是文官,是她心里父亲一般的人物。
“儿媳做错了什么,请公爹明示。”沈亦谣颤抖着问。
梁国公见她不知悔改,一身骨头挺得笔直,心中更是恼怒,“你错有几成,一则攀炎附势、贪图名利。公主这样的人不是你结交得起的,你自取其辱甘为附庸,不过为了贪图一时虚名,逞一时之意气,此乃第一错。
“二则你罔顾名节、自甘堕落,女冠这样声名狼藉的名头你也往自己身上安,白云观这样肮脏龌龊的地方你也敢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