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院的老人提到景乐城,心雅便又把那份报纸重新仔细地翻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则有关景乐城的报道。看完报道,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因为那篇报道的内容竟然是有关神秘小木屋的。
报道里说,昨日下午,有一名登山者在九瑶山的树林里发现了一间奇怪的小木屋。登山者称,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为了锻炼身体,他每周都会爬一次九瑶山,而且路线都是固定的,沿途有些什么,他一清二楚,他很确定树林里本来并没有木屋,而更奇怪的是,木屋的外墙还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个人立刻联想起了之前女大学生走进木屋后随木屋一起失踪的传闻,于是就联络了报社记者,还给记者发去了一张十分模糊的照片。据说他是害怕自己靠近木屋也会被卷走,所以只敢远拍。
记者在他的新闻稿末尾写道:据相关人士透露,这间小木屋截止到发稿时也仍旧在树林里。究竟那只是一间普通的木屋,还是真的暗藏了神秘力量呢?那就有待热心而胆大的朋友们来九瑶山一探究竟了。
心雅丢下报纸,匆匆跑出医院,拦了一辆出租车。半小时以后,便来到了景乐城。
景乐城关门很晚,甚至有一部分游乐设施只在夜间开放。所以,这里白天拥挤喧闹,游客络绎不绝,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公交车站就在景乐城正门的对面,心雅穿过马路,看了看时间,八点一刻。
她想,如果那个家伙是坐公交车来的话,应该会比她慢一步,她只要在站台守株待兔,就一定能看见他。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景乐城,但是,他毕竟是因为自己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她得为他的安全负责,她不希望他脱离自己的掌控范畴,这会令她感到不安。
心雅搓了搓手,紧张地盯着前方驶来的一辆公交车。
车停稳了,车门打开,乘客一个接一个下来,但是,这辆车上并没有那个人。接下来连续有五辆公交车进站,依然没有“白衬衫”的身影。
心雅有点儿焦急地抬头望了望景乐城背靠的九瑶山,山顶的观星台灯光璀璨,像浮于半空的一片火海。
心雅还惦记着报道里的小木屋,她想找到“白衬衫”以后再和他一起坐缆车上山,从山顶往下走,很快就能走到那片有木屋的树林。不管报道中的小木屋是不是带走了贝小瓷的那一间,但为了能找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儿机会。
可是,又过去了几辆公交车,“白衬衫”还是没有出现。
九点整的时候,心雅决定不等了,她要先去小木屋。
她匆匆跑过马路,钻进景乐城的售票大厅,在大厅外,她和一辆银色的私家轿车擦身而过,有一个穿着灰色衬衣的中年男人正背靠着车门。
他从裤袋里掏出了已经关机的手机,重新开机后拨出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终于接了。“喂?”
“喂,少爷。”男人虽然有点儿心急,但还是保持着平缓的语调,“九点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林叔?回来?回家?”电话另一端的人狐疑不解,“我还想问你呢,不是让你在医院等我吗,你把车开到哪儿去了?”
什么?!难道不是你叫我开车送你来景乐城吗?名叫林侨生的男人心头一紧,抬头望向观星台,瞳孔微微放大,突然哑口无言。
林侨生是景檐的司机。这辆银色的越野车是两年前景檐十八岁的时候,爷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今天,林侨生本来开车陪景檐去理爱医院,因为景檐要探望他的一位生病的老同学。景檐下车以后,林侨生就坐在车里用手机看视频消磨时间。
他确定他不会等太久的,以他家小少爷的脾气,他走进病房之后肯定会这么说:“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了。我最多只待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就走。”
是的,他会嫌弃病房里的每一件东西,包括他朋友身上盖的被子和穿的病号服,就算当着他的面用消毒水把凳子擦一遍,他宁可站着也不会坐一下。但是,他虽然嘴上说只待十分钟,十分钟到了以后,他也不会真走,他可能还会说服自己再多留五分钟,甚至更久。林侨生一想到这位口嫌体正直的小少爷,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林侨生料到了在病房里会发生什么,却没有料到景檐离开住院部大楼之后会发生什么。
景檐把名片给了心雅之后,刚走出住院部大楼,就看见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在他前方晕倒了。他于是又再返回一楼大厅,叫来了护士,看着护士把病人扶走,才又缓缓地朝着林侨生停车的地方走去。但他并没有发现,就在他返回大厅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衬衫、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好从他的背后走过。
“白衬衫”原想搭公交车去景乐城,不过,他走出住院部大楼以后,却无意间发现景檐的专属座驾停在路边,而林侨生也在车里。于是,他便以景檐的身份,要林侨生开车送他去景乐城。林侨生完全没有看出两个人的差别,很自然就答应了“白衬衫”的要求。
当景檐走到停车的地方,林侨生刚把车开出医院。景檐给林侨生打电话,对方却是关机的状态。因为“白衬衫”怕真正的景檐打电话来,所以他一上车就找了个借口,让林侨生关掉了手机。
车子开到景乐城门口,“白衬衫”下了车,林侨生没有问他去景乐城做什么,只问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白衬衫”其实并没有打算再跟林侨生会合,于是随口糊弄了他一句:“九点吧。”
而那个时候,心雅还坐在出租车上,她并没有比“白衬衫”早到,相反,她其实晚到了一步。
于是,九点一到,心雅等不到“白衬衫”,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小木屋。而林侨生也开机给景檐打了电话。接到电话的时候,真正的景檐正在一条叫作字水路的老街上,吃一碗豆腐脑。
离开住院部以后,景檐联络不到林侨生,他只好一个人走出医院。这时,天边的最后一缕斜阳余晖被飘来的云团遮住了,夜幕降临,景檐避开了医院前面那条车水马龙的大街,绕进了僻静的小路里。他一时兴起,没有着急回家,反而是悠闲地散起步来。因为他喜欢夜晚,尤其是华灯初上的时刻。
似乎是在每一个醒来之后的清晨,从日出开始,他就已经在等待日落了。日落后才是他的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刻。
因为他对日光有严重的过敏反应。这种过敏反应在医学上被称作“日光性皮炎”。虽然并不是完全不能够接受日照,但是,稍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他的皮肤就会红肿发痒,也会有灼热和刺痛的感觉。
记忆当中,被烈日照射后发病最严重的一次,小小年纪的景檐难受得在地上打滚,他忍不住乱抓自己的皮肤,红肿的地方被他抓破了皮,他全身抽搐发抖,就连意识都不清楚了。
从那之后,白天无论去哪里,他都会带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纯黑色,没有任何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