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一处牢房,一眼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我慌忙甩开凌月悠的手,跑了过去,“阿萱姐姐!”
那抹身影一怔,缓缓地转过头,与我相似的容颜已是显得苍白憔悴,看见我却努力地笑着。早有识相的狱卒打开了牢门,安静地退到一旁,凌月悠拿眼瞪了他一下,他却只谄媚地笑了笑,步子没有移动半分,凌月悠正要发火,一旁的绣言忙不迭地不着痕迹地递了锭银子给他,他才又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SHIT!”凌月悠啐了一口,我立马疑惑地回头看她,“这句话我统共听你说过三次,一直觉得好奇,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呵,好宝宝不要学这样的‘三字经’拉,还是关心关心怎样救你的姐姐吧,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她朝梁迟萱努努嘴,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唤了梅香进了牢房,又叫绣言从包袱里拿了套干净的太监服过来。她愣了愣,“小沐儿,你要做什么?”
我头也没抬,拿了衣裳欲梁迟萱换上,她忽然抓了我的手,“小沐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救你出去。”
“没有邪,我哪里也不会去。”她摔开我的手,径直走到一旁坐下,眼眸晶亮的看向对面。
“我知道,阿萱姐姐,我都知道。我保证一定会将他救出来的。”我蹲下身,抓紧她的手,希望能带给她力量。她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却是摇头。“你——”恨恨瞪了她两眼,我又拿了衣服固执地硬要替她换上,她也不挣扎,闭上眼,大滴大滴的泪忽然滚落下来,眼角的朱红泪痣,忧伤黯淡得没了光鲜。
“阿萱,听话。”一声低沉的声音蓦地从对面响起,即使语调平稳,语气甚至有些冷,但仍可听出这句话里包含的浓烈疼惜。梁迟萱的眼泪掉得更凶,抓过我手中的衣服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帮着她换好衣服。然后叫了梅香替她易容,她一直安静的任我们摆弄着,念着洛梓轩恐也得到消息,我们的动作都相当快,不过一会儿便收拾妥当,将一个小太监留在牢里,胡乱抹了脸上的泪痕,便抓了凌月悠的手出门。
一直没敢回头看对面牢房里东方邪的模样,梁迟萱想也是怕看了之后更加不会放心离开,也一直倔强地抿紧唇,视线没有偏斜半分。纵然装得一副镇静的模样,但手还是禁不住微微发抖,幸好因着我们是皇妃,那些狱卒也不敢公然盯着我们看,直到马车离开天牢在京郊官道上狂奔时,我一直紧握的手才微微松开来。
将梁迟萱安排在一处我早日找好的农院,留下梅香照顾她,便准备回宫。临上车时,她忽然拉紧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里全是祈求,我的心隐隐一痛,更用力地回握了她的手,“阿萱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救出东方邪与你团聚。”
马车上,凌月悠担忧地看着我,问道,“想好怎样和他说了吗?”
“不知道。”我笑笑,是真的不知道。我之所以能这么胆大的做这一切,不过是利用他对我的歉疚,利用他希望对我有所补偿的心理,或者,我只是仗着他的喜欢。
马车刚到朱雀门,就看到徳禄焦急的等在那儿,绣言撩开锦帘,我微微探出头,“徳公公。”
“唉哟,娘娘您可是回来了,皇上正在宸紫宫大发脾气呢,您赶紧去劝劝吧。”
我默了会儿,徳禄正欲再说话,我慌忙唤了绣言放下帘子,“去宁懿宫。”
“娘娘!”徳禄一声惊叫,马车却已从他身边飞驰而过。凌月悠脸色有些发白,“你确定不要先去给他解释清楚?”
我疲惫地摇摇头,背靠在车壁。盛怒下的洛梓轩,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所以选择逃避。凌月悠不便去宁懿宫,我便让那小太监送她一路回了延庆宫,亦郑重地叮嘱了她不可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她却笑着对我做了个俏皮的鬼脸,“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小心轩怒不可揭打你屁股。”
“太后呢?”自进了宁懿宫就没瞧见太后的影子,王喜只引着我们一路来了偏殿,等了半晌,终忍不住问道。
“主子每日这时辰都在佛堂礼佛,任何人都是不见的。”恭顺的回答,仿佛滴水不漏。王喜微垂着头站在门边,阳光阴影在他脸上凿出大片伤痕。
知道再也不会多说什么,我也识趣地闭了嘴,却也始终有些忐忑难安。一杯茶接一杯茶地喝下,阳光在屋子里的印迹也越缩越短,偏殿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空旷静谧得仿佛能听见自己一声一声的心跳。
身子也是灼热得难受,一层层细密的薄汗黏住衣裳,如同藤蔓,丝丝蔓蔓缠绕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清了清嗓子,问王喜道,“皇上有多久没来宁懿宫了?”
“回梁嫔主子,自皇上执意判处宰相大人斩立决,太后求情无果,娘娘气急,便以死要求皇上以后都不得踏入宁懿宫半步。”
原是太后用这么激烈的方式不愿见他,难怪到了这时候洛梓轩还不曾出现在宁懿宫。我微微松口气,却也明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更何况梁迟萱还眼巴巴地盼着我救出东方邪。越想越觉得急躁,来回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后来索性心一横,唤了绣言就准备往佛堂去,王喜慌忙拦下我们,“主子留步!太后礼佛时是决不让人打扰的!”
“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太后说不定已经歇息去了。”我忍住性子,耐性地回了句,王喜却依旧躬着身子拦在前面,固执的姿势。我眼神一暗,猛然向前走了一步,与他的距离陡然增进,王喜迟疑了下,微退开一步。我笑了笑,然后大步地朝前走去,王喜虽不断地退着,脸上的神色却是阴晴不定。恰在此时,垂花门前听得一个小太监唤他领我们去大殿,说是太后传唤。他终松口气,转了身子,领着我们一路前往大殿。
八月的天气,太阳白花花的晃人眼眸,空气里盛满骄热,宁懿宫庭院里大片香樟树郁郁葱葱,深黑的阴影铺满地。过了垂花门,回廊里逼仄的光线忽然擦过眼眸,脑袋有片刻的晕眩,我慌忙抓住了一旁的柱子,绣言赶紧扶住我的胳膊,“主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抓紧她的胳膊,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股晕眩散去,才勉强摇摇头,瞥了眼躬着身子等在前方的王喜,淡声道,“走吧。”
“他在门外站了颇有些时辰了。”一走进大殿,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到太后的声音。我微愣了一下,“姑姑——”
“今日你又做了什么?”等了许久,太后忽然转了话题,语气淡淡,我咬着唇低下头,“我去天牢将阿萱姐姐换了出来。”
“胡闹!”
我蓦地跪下身,“可是姑姑,我不可以自己幸福着,却看见姐姐在牢里受苦,您不是也说过梁家如今只剩下我们,要我们相亲相爱的活下去么?”
“那么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一换,不定也让你自己处于危险中?凌甫沉可是时刻盯着你,想要拿你的错处,他是真正想要将梁家彻底拔除,你怎么能——”
“姑姑放心,今日我带了凌月悠一同去。”所以,若要追究,他凌家一样脱不了干系。
“凌月悠?”太后微微挑眉,想了想,尔后看着我温柔一笑,“哀家还以为你只是仗着皇帝的宠爱——呵,小沐儿,哀家很高兴看到你并未被帝王虚无缥缈的宠爱蒙蔽眼睛,你要记住,想要在这阴谋遍地的后宫谋得一席之地,倚靠帝王的宠爱是下下策,勾心斗角,培植自己的势力,则是中策,而——”她朝我走过来,温柔地扶起我,目光灼烈地锁定我,她的手流连在我的小腹,“诞下皇嗣,此乃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