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淡淡笑了下,玉微澜能分辨出那多半是苦笑。
他就这般苦笑着与李琅玉又寒暄了几句,便由后者迎进了张府中做客。至于秦卿的下榻之处,李琅玉早已有安排。玉微澜在进城时,便听伊绵绵等人谈论时说起过。
这三年来,李琅玉作为八派排行第二的精英弟子,在八派大师兄李琅轩出外游历的时候,几乎代理了八派中大部分的事务。
如今秦卿所住的院子,便是他安排下来的。在这群豪聚集岳州城之际,能在家家客满的岳州城内安排出来一所据说环境还不错的院子,可见李琅玉的办事能力是极不错的。
不过现在不是总结李琅玉办事能力的时候,玉微澜在他们寒暄的时候便悄悄下了酒楼。潜进张府门前看热闹的人群里,在没有跟秦卿进去,而同伊绵绵等人在外头等着的吾爱琴,牵着自家牦牛在张府门前无聊徘徊时,玉微澜微微推了下前头的人。
顿时在巧劲作用下,人群一个挨一个倒了有五六人,跌作一团几乎直接跌到了吾爱琴的身上。吾爱琴哪里是好惹的,却碍于此地过多的八派弟子在场,只能怒气冲冲地将跌过来的路人一巴掌拍开。
而玉微澜早已在这短暂的机会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揣着几只从吾爱琴怀里摸来的小瓶,顺利地溜远了。
玉微澜其实很想做个邪魅酷炫的邀月教主。就像话本里经常讲到的那种一样,可以直接闯进那八派据点翻天覆地大杀四方,然后狂霸地拽着自家被捆绑折磨多时的小护法,在一片讨饶声中扬长而去。
多么令人神往的场景!
奈何,如今的玉微澜面对大规模盘踞在此的八派势力,深觉自己从武力、人力乃至智力都有些捉急,只能揣着从五毒教圣女那儿偷来的药,猥琐地缩在岳州城的小角落里一瓶瓶辨认药性。
才辨认到一半,她就被人找到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被神医之女紫炫儿亲热地唤作“琅轩哥哥”的八派精英李琅轩。
他一身红衣靠在玉微澜身处的巷子口,沉沉地看着她在那里一瓶瓶地将药物归类一语不发。
这般看了许久后,他才开口:“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问得十分直截了当,语气也十分自然。就仿佛他还是从前那个只会站在玉微澜身旁,听候她指令的护教长老叶瞎子一般。
玉微澜收起最后一只小瓶,抬头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此刻的他双眸幽深,俊美的脸上不再有掩饰真容的皱纹,除了同样会偶尔咳嗽两声外,至少从视觉上与叶瞎子已截然不同。
终究还是有所不同呢……
玉微澜忍不住笑道:“我以为你会说的,不是这样一句话。莫非……你不打算阻止我?”
李琅轩又轻咳了几声后,才道:“阻止有用吗?”
确实没用。足够了解玉微澜的人都会知道,一旦她做了决定,就很难再扭转。而李琅轩潜伏玉微澜身边三年,早已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所以他没有说一句废话。
“但你现在是八派弟子,而关在你们八派据点里的那位,更是与你有夺妻之恨的宋护法。你确定要听我说说打算什么时间、怎样杀去你八派救出你的情敌?”说到“夺妻之恨”四字,玉微澜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她笑吟吟地望着神色变得复杂的李琅轩:“说起来,李大侠屈尊在我邀月教三年,本座竟一直不晓得自家的护教长老还有这么桩了不得的婚事。当初让李大侠暗中放宋护法出教,同那武当美女苏翩翩私奔,倒是本座干了件大错事了,实在对不住!”
“那桩婚约本是……”李琅轩这次咳了很久,才出言解释了句,但话还未说完,便被自己的咳嗽打断。
“你不必同我解释这些,只是……”看到这样的李琅轩不知为何,玉微澜心头总有种淤堵的感觉,亟需寻处地方宣泄,“李大侠不愧是八派联盟最有为最沉稳的大师兄,竟能眼睁睁放走他人与自己的未婚妻双宿双栖去,隐忍的功力简直与一身的修为同样一流,就连城府也比被你们视为野心与城府皆莫测的魔教教主我还要不容小觑……”
“够了!”李琅轩终于受不了玉微澜这般的目光和言语,打断了她的话,“你就一定要成天对着我,好像刺猬一般竖起全身的刺吗?”
他走进巷中,目光紧紧盯着她:“没错,当初我是与苏师妹在师尊的安排下定过亲事,当时年幼懵懂,后来则是为了责任,就算与师妹不过是兄妹之情也未想过要随意背弃婚约……”
“我觉得我需要申明一下。”玉微澜听到这里就不想再听下去去,她扯着嘴角讥讽的笑,打断李琅轩的话,“作为一名教主,本座没工夫去关心下属的私事。作为一名宿敌,我更没闲情去管八派弟子的婚事。所以不管你现在把自己当做是护教叶长老,还是八派的大师兄李琅轩,我都没必要再听你说那些有的没的。”
说罢,她一甩袖便要离开,却被未放过玉微澜任何的反应的李琅轩及时地一把拉住。
李琅轩深吸了口气才道:“当初放宋护法与苏师妹私奔,其实我心里也在暗暗庆幸。是庆幸苏师妹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也是庆幸我从此能自由地将某个人存进自己的心里,而不会有因责任而引起的愧疚感。”
玉微澜听到这里不禁睁大了眼,望着面前眸如深渊的男子——他,在说些什么?
她的思维鲜有如此刻这般迟缓,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仿佛混沌一片,什么都理不清楚,却也不愿去理清楚。
在她这样脑中一片混乱的时候,李琅轩却叹口气,拉住她胳膊的手微用力,便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微澜,你还不明白吗?”他又如上次在林中那般唤她声音依旧是往常的那种沙哑和清冷,却掺了些与往常不同情绪在内,“你以为只是那样一个赌约,便真的能困住我那么久吗?”
玉微澜只是怔怔地在他怀中出神,尽管他的声音一贯清冷,但他的怀抱却也依旧那样温暖。便如三年来,她每每从闭关的石室中出来,冻得浑身发抖时,他会给予的那点温暖。
她不禁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