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什么样的?”
“没啥特别的,就那人样呗。”司机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耐烦,张晓风与蔡萌萌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去过那里,比他们刚好早了一步,而且为什么也半夜去这个地方?张晓风看了一眼蔡萌萌,但是,她双唇紧闭,没有说话。
到了安居旧楼区,张晓风看到那幢在黑夜更显缄默阴暗的楼,看上去比最深的黑夜还要黑,仿佛从来没见过天日。它更像是一节巨大的朽腐的残肢,被烟熏火烤之后,默默地承受着虫蚁一类有生命的小东西对它的觊觎与时间的摧残,这是一种最无声最死灰的沉寂,是一个结着痂却永不凋零的伤口。
蔡萌萌轻轻地推开了大门,或者说是推开了一扇阻碍物,因为,那门根本已不再是门,残缺乌黑松散,稍稍一用力,它就会四零八落地散掉。
墙壁是乌黑乌黑的,烟灰的黑,稍动一下,墙皮就会剥落。房间里面空空****的,除了一些粘在一起的炭灰残骸,地上还有条条框框的木碳,可能是殡仪公司用来出售的棺木;顶上的挂壁式空调,露着爆裂的乌黑电线,像一个被军力刺过很多次的战俘,肚肠俱裸。
“你带我看什么呢?”张晓风再也忍不住地问。
而蔡萌萌却像是全神贯注地听着什么东西,手指放在唇边,做着请安静的动作,张晓风便跟着侧耳倾听。
隐隐约约,张晓风听到了嘤嘤的声音,他非常惊诧,“好像是婴儿的声音?”
蔡萌萌的脸色在电筒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异常苍白,“你记不记得被烧死的人当中,其中一个是孕妇?”
张晓风浑身一震,“难道真有这么玄?”
这时婴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嘤嘤的哭声,响彻着整幢乌黑破碎并异常寂静的楼房。午夜的风穿过破裂的窗口,不急不徐地吹着,阴冷阴冷的,带着仿佛不属于人间的寒意。而且风里有一种陈腐与焦涩的味道,就如死尸口腔里散发的臭味,吹得张晓风与蔡萌萌一阵哆嗦再加一阵恶心。
鬼宅,他们真的进了传说中的鬼宅?
可怕的寂静中,蔡萌萌抓住了张晓风的手,她的手冰冷冰冷,沁着微微的汗。
蔡萌萌的声音明显有点颤抖,“我上次来的时候,也听到婴儿的哭声,我想,可能,孕妇死了,但那婴儿没死。”
张晓风摇了摇头,“别傻了,胎儿虽然八个月也算成形了,但是,报道不是说了,都烧死在里面了,孕妇的尸体都找到了,怎么能活下来呢。”
他继续认真听,想追溯这哭声的来源,天花板,另外两个房间,窗外……但是,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头顶之上。此时婴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张晓风看着蔡萌萌说,“我们去楼上看看吧。”
自从二楼起火后,整幢楼便都空了出来,三楼比二楼要好点,至少没二楼这么惨烈,那个被烟熏黑的牌子还能认出几个字:摩洛哥,后面的字就认不出来了。
“摩洛哥?这是国家名么,这是什么单位?怎么取这么怪的名字?”
蔡萌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三楼我没来过,就上次去过下面,一听到婴儿的声音,我就吓得逃走了。”
当他们推开其中一扇门,却被里面的大幅墙壁画像给惊呆了。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唯有色彩异常浓烈的壁画夺人眼目,虽然当时光线比较昏暗,但是,无论什么样的光线仿佛都影响不了它们那热烈奔放的色调。只见所有的画面无一例外全是近乎扭曲而疯狂地跳着舞的男人与女人,背景分别是落日下火焰般燃烧的向日葵地,阴潮的蝙蝠出没的古怪洞穴,吃人树的原始森林,与城市纸醉金迷的酒吧,所有的躯体都以一种最沉醉最狂乱的姿势在跳着舞,而那奇装异服分别是不同的民族,或不同国度的人,脸上画着各种族明显的脸谱,在黑色火焰般同样扭曲的背景里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范小雅,范小雅就是跳着这样的舞蹈死去的。”张晓风喃喃地说,“萌萌,范小雅的死,还有静安公司的火灾决不是巧合,我觉得,跟这个什么摩洛哥公司也有着非常大的关系。”
蔡萌萌点了点头,“对前两者我也一直有着这样的感觉,这是我暗地追究这件事的缘由。”
然后,她的眼睛又在四处的墙壁上转着,最后停留在原始森林那张,“我在想,这四幅画是什么意思,又代表着什么,跟范小雅的死或静安公司的火灾会不会有关系?还有她脸上的字符跟这些东西又有没某些联系,还有这个‘摩洛哥’跟静安公司又是什么关系,摩洛哥的人又去了哪里,这些画又是谁画的?我想,他们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有可能,静安公司的职员之死,就是‘摩洛哥’的某个人,应该说是某个重要的人,所设的一个局或下一步棋而已。”
说到这里,她又有点儿兴奋起来,“当然喽,这种推测早了点,但不管怎么样,我们终究是找到头绪了,而不是一团麻不知从何着手。如果能搞清这些问题,真相至少会知道了一半了。你看,这上面的舞蹈是原始宗教的一种祭祀仪式,最古老的舞蹈形式之一,其实也是折磨肉体的一种方式,一些原始民族或部落的巫师与萨满们都借助这种狂舞的方式,进入一种神魂颠倒的迷醉状态,他们认为借此可以与神灵进行交流。在那些民族里,狂舞是人与神交流的方式,一种重要的手段。”
“萨满?”这是张晓风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汇。
蔡萌萌点了点头,“萨满源自通古斯语Jdamman,是指兴奋的、激动的或壮烈的人,是萨满教巫师也就是跳神人的专称,可以理解为这些氏族中萨满之神的代理人和化身。简单点说吧,称为神与人之间的中介者。他可以将人的祈求、愿望转达给神,也可以将神的意志传达给人。他们以各种精神方式掌握超级生命形态的秘密和能力,而获取这些秘密和神灵力量是萨满的一种生命实践内容。北方的萨满,也相当于中原的巫,必须具备许多常识或知识,能够观察事物的发展,预测未来,敢预言吉凶。”
“那么说,也就是巫师了,只是地域不同叫法也不同。你知道的东西不少嘛。”
蔡萌萌的眼神有点暗淡下来,“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历史,喜欢人类学,很想知道原初的世界事实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史前有着跟现在的人类一样的文明。那时候还对恐龙产生了狂热的好奇心,所以一直想报考古专业的,但是,我父母都觉得那是个不赚钱又没什么前途的学业,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财会专业。现在整天都跟数字打交道,把我给闷得……不说这些了……我们去别的房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