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记忆中和他一样喜欢喝花雕酒的,只有她。
初见飞雪,是在南宫离十五岁那年吧。彼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孩童,穿着翠色双襟夹袄,站在父王身旁竟未及腰。
父王沉声说:“离儿,从今天开始,飞雪就是你的妹妹。”
心一恸,少年却扭过头恨恨地说:“我的妹妹,只有素素。”
“离儿,额墙有耳,别胡说!”父王蹙紧眉头,轻声呵斥,“你要记住——飞雪是我一个宠婢的女儿,流落在外足足十年,这几日才寻回。”
什么宠婢的女儿,什么流落在外足足十年,都是谎言。
其实,飞雪只是一个街头卖艺人的女儿,以表演杂耍为生。父王食客中有个神算子,他算出飞雪命格中带有贵气,有贵妃之相,所以飞雪才被父王收纳在府中。对外宣称是寻回遗珠,其实父王打算对她加以训练之后送入宫中,以助自己稳固地位。
“离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若要素素不会白死,只有一个字——忍。”
说完,父王转身离去,只留下了飞雪。
风卷雪花,铺头盖脸地洒下来。他看到自己的倒影映进飞雪黑琉璃般幽深的眼睛,是那般孤高淡漠。
“你记住,虽然在人前你我兄妹相称,但是——我妹妹,只有素素。”少年冷冷地说。令他意外的是,飞雪却扬起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从没想过喊你一声兄长。”
那张玉雪可爱的脸上,满是倔强。
一位抱琴而来的琴师打破了两人的对峙,说是奉了王爷之命,来教习飞雪小郡主声乐。南宫离点点头,几步开外开始练起剑术。虽说眉目间犹带疏朗,但是他已经能将紫金软剑舞得犹如银蛇,剑声凌厉。
风卷着雪花,漫天漫地地洒下来。只见剑声飒飒,有素色衣衫上下翻飞,笼了一层银亮的光,寒气逼人。
“郡主,请先把手放在琴上。”琴师恭敬地说,她却被舞剑的少年所吸引。眼珠子咕噜一转,她把小手拨在弦上,便有杂乱的琴音聒噪起来。
南宫离蹙了眉,一个回身甩了一个剑花,便有一根琴弦“叮”地一声断了。她一声尖叫,猛然缩回手,手指上已然是红肿一片。
“她不想学,就不要逼她,”南宫离对吓得目瞪口呆的琴师冷冷地说,“省得坏了练剑的好兴致。”
欲转身,衣襟却被一双小手牵住。明明是很小的力道,他却无法挣开来。回过头,只见飞雪目光灼灼:“你教我练剑,我就不再弹琴。”
那神情仿佛一只饥馋的小兽,已然藏起了爪子。
曾几何时,素素也是如此牵着他的衣襟,摇着晃着,笑吟吟地说:“离哥哥,教素素练剑。”而他总是搪塞说,女孩子家练什么剑。
谁知,一朝生死两茫茫,此生竟再也没有教她练剑的机会。
雪舞时节识飞雪,也不失为一种缘分。于是,他说:“好。”然后,看见自己的倒影映进飞雪的眼眸中,被汹涌的欢喜所湮没。
经年以后再忆起,才豁然明白,原来这便是缘起,牵引出一生的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