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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暮霭沉沉雪漫山(第1页)

【第一章】暮霭沉沉雪漫山

窗棂就像一个画框,那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儿,就是这幅画的魂。

1999年10月28日傍晚六点二十三分。

这一天是许愿的十八岁生日。

湖南没有春天和秋天,已经入秋了,还像夏天那样潮湿又闷热。联大的木兰路上已经有了落叶,薄薄一层,像一件巫女的披风,带着某种使命感似的保护着这条路。清洁工不厌其烦地把落叶扫成一堆,再用铁锹铲进垃圾车。原本写意的画面,就这样被破坏了。

这条从宿舍通往联大文学院的必经之路,许愿每天都会走好几次。踩在落叶上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踏实,偶尔踩到一片干枯的叶子,刹那“碎掉”的触觉从脚底如电流般直抵内心,一种怪诞的满足感。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于是他低着头专找那些看起来枯败的叶子,一脚踩上去,清脆地粉碎。但此刻,路上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连这点小小的幸福都被剥夺了。

不应该被扫走的啊。许愿悻悻地想,随后又不禁笑了出来,自言自语似的:“唉,我还真是矫情啊。”

他何尝不讨厌这个自怨自艾的自己,换句话说,哪个男孩儿心甘情愿做一个喋喋不休的人,而他偏偏成了一个这样的人。入校已经快两个月,浑浑噩噩的一个月军训结束后,他每天都独自徜徉在这条路上,心想着,不知道春天的木兰路会是什么样子。

学校有个传统,大一新生要请大二学长吃饭,报名那天晚上,一群人在食堂二楼吃小炒,边吃边听学长滔滔不绝地说着联大的历史与传说,说春天是联大最美的时候,木兰路两旁茂密的木兰树会开花,落一地的白色花瓣;在女生宿舍楼底的小道上把花瓣摆成“ILoveU”的形状跟心爱的女孩子表白,几乎没有失手过……还真是个老土的方法呢,许愿听到这里的时候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说是传说,便是从来没有见过。学长说,还没到春天呢,再等几个月这条路“开花”了,大家就可以跟心爱的姑娘一诉衷肠了。他们用这样老套廉价的故事骗来了学弟的宴请,估计这也算联大的传统吧。

其实如果昂首挺胸,许愿还真是个俊朗明媚的男孩儿,但他永远低着头,不与任何人对视,假装什么都看不见,这样不想打招呼也不会得罪人了,他常常暗自为这点小聪明而骄傲。

他来自临近的一座小城市,离长沙差不多有两个小时车程,那里秋天也一样潮湿闷热,从家走到就读的高中,也要经过一段像木兰路一样的小道。小道两边种了高大的香樟,茂密浓郁,秋天的时候也有落叶掉下来,厚实的一层,骑自行车碾过,一路听见“噼里啪啦”清脆的叶子粉碎的声音,那是属于少年时的幸福感。

那时候,许愿并不是一个孤独的人,放学时都有郑小苔跟他结伴而行。骑自行车在那条香樟小道上飞驰,他们的头发像柔软的蒲公英一样随着风飘动。她停下车回头,对身后的许愿说:“喂,跟上来啊,掉队了可没人等你哦。”

郑小苔是许愿青梅竹马的同桌。许愿原本也没什么朋友,寡言少语,活泼的郑小苔主动跟他成为朋友,带他去滑冰,深夜偷偷溜出来去街边的卡拉OK唱歌,趁着午休的时光在学校后门的水塘钓鱼。

甚至连选科时,许愿想读文科,爸爸想让他学理,犹豫不决时是郑小苔眉眼一横说:“我读文科,你看着办。”许愿这才鼓起勇气,瞒着爸爸填了文科。

少年时的美好仿佛是不会失去的。那时两人心比天高,约好一起考去北京,两人的成绩永远是班上的第一、第二,到最后班主任害怕批评他们影响高考。结果郑小苔家在高考前给她办了出国留学,手续办完后她就急匆匆地去了英国,留下许愿茫然地扎在书堆中,独自一人奋战高考。

1999年,在通信并不发达的年月,一个人一旦消失,简直可以做到让人寒冷彻骨。永远没有人接的座机号码,像个诅咒,“嘟嘟嘟”响着,仿佛在向他昭告一段关系的结束。原来失去一个人是那么容易,许愿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无可奈何。

许愿在浑浑噩噩中迎来了高考,那一年的语文,作文考题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他咬着笔头,脑海里忽然全是郑小苔的模样——

她绑着高马尾,头一偏,认真地对他说:“喂,你不许记得我。”

许愿不解地皱着眉问:“为什么?”

等了半天,她才说:“因为我要出国了,以后天各一方,你把关于我的记忆都清空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她的脸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等他回过神来,离交卷时间只剩十五分钟。他潦草地码了一堆文字,铃声响,卷子交上去。

同学们扎堆咒骂这坑人的作文题,问许愿:“你作文那么好,你怎么写的啊?”

许愿一愣,竟然忘了自己写的什么。

反正是考砸了,许愿叹了口气。

他记得那天打电话查分数,那不近人情的人声从听筒里传来,他不相信。他反复拨打了五遍,还是那毫不留情的声音:总分——534分。

他有些无奈,去北京是无望了。无所谓吧,既然郑小苔出国了,去不去北京便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有些事,只有和某些人一起做才有意义。

许愿的爸爸许志新曾小心翼翼地问过他:“要不要复读?再努力一年,搞不好能上个更好的大学。”

许愿不是没有犹豫过,连老师也劝他复读,最后还是爸爸帮他做了决定。

许志新说:“只有这么多分,就别抱太高期望了。在长沙上大学也没什么不好,回家也方便。”

这句话有点刺激到了他,尽管他也同意去长沙念大学,却非要倔强地回一句:“你当然希望我早点离开家,眼不见为净嘛。”

许志新正要发火,许愿恹恹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的墙上挂着爸爸和罗素梅的结婚照,两人笑得甜蜜,像在嘲讽着他即将离开的尴尬的家。接下来,这个高考失利的男孩儿就像任何一个高中毕业生那样经历着煎熬的暑假。放榜,他考上了联大,不好也不坏,也算是个体面的大学,说出去不丢人。收到通知书后他便每天倒数着开学的日子。许愿自我疗愈的方式之一——把某个时间节点当作分水岭。比如开学第一天,那么之前所有的悲伤与伤痛,仿佛一笔勾销,我们重新开始,对命运在这一天之前给予的不堪既往不咎。

一天天过着,终于到了开学这一天,爸爸和罗阿姨开车载他来到了长沙。他手忙脚乱地变成了联大中文系的学生。

能读中文系,大概是他高考失利后唯一的安慰吧。他从小爱写作,初一就开始看《红与黑》,上作文课时永远是被老师点名,读自己文章作为范文的那一个。能与一群文友吟风弄月地度过四年是他曾经的梦想。可让人懊恼的是,入校后他才发现,原来中文系的大部分学生并非真心热爱文学,基本上都是分数不够上法学系与新闻系而被调配过来的。中文系招生多,毕业证也好拿,所以看似是联大第一大系,其实集结了一大群郁郁不得志的少年。在宿舍夜夜笙歌,练吉他的、喝酒打牌的,人人都像是要把高三耽误的欢乐一股脑儿捡回来似的。大家日复一日地混着日子,毕业好像遥遥无期。许愿只能像现在这样,孤独地走过木兰路,去文学院看书。他挨到快要熄灯才回宿舍,洗漱之后往**一躺,拉起蚊帐自成一个世界。

他倒也没有觉得特别难过,爱写作的人很懂得自我安抚——我经历的一切都是素材,生活的考验都是创作的源泉。他在自己的日记里称王称霸,真实世界里的不如意,似乎也统统消失不见了。

“还没准备好,就要一个人面对人生了。”许愿在文章里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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