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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芝兰与茉莉因而想及我底祖母(第2页)

他退回屋里,向妻子伸伸舌头。妻子也伸着舌头回答他。但外面越呵责越厉害了。越呵责,四弟妇越不好意思出去上供,越不敢出去,越要挨骂,妻子哭了。他在旁边站着,劝也不是,慰也不是。

她有一个随嫁底丫头,听得姑太越骂越有劲,心里非常害怕。十三四岁底女孩,哪里会想事情底关系如何?她私自开了后门,一直跑回外家,气喘喘地说:“不好了!我们姑娘被他家姑太骂得很厉害,说要赶她回来咧!”

亲家爷是个商人,头脑也很率直,一听就有了气,说:“怎样说得这样容易——要就取去,不要就扛回来?谁家养女儿是要受别人底女儿欺负底?”他是个杂货行主,手下有许多工人,一号召,都来聚在他面前。他又不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着工人们一气地说:“我家姑娘受人欺负了。你们替我到许家去出出气。”工人一轰。就到了那有丧事底亲家门前,大兴问罪之师。

里面底人个个面对面显出惊惶的状态。老四和妻子也相对无言,不晓得要怎办才好。外面底人们来得非常横逆,经兄弟们许多解释然后回去。姊姊更气得凶,跑到屋里,指着四弟妇大骂特骂起来。

“你这泼妇,怎么这一点点事情,也值得教外家底人来干涉?你敢是依仗你家里多养了几个粗人,就来欺负我们不成?难道你不晓得我们诗礼之家在丧期里要守制底么?你不孝的贱人,难道丈夫叫你出来上供是不对的,你就敢用扇头打他?你已犯七出之条了,还敢起外家来闹?好,要吃官司,你们可以一同上堂去,请官评评。弟弟是我抱大底,我总可以做抱告。”

妻子才理会丫头不在身边。但事情已是闹大了,自己不好再辩,因为她知道大姑底脾气,越辩越惹气。

第二天早晨,姊姊召集弟弟们在灵前,对他们说:“像这样的媳妇还要得么?我想待一会就扛她回去。”这大题目一出来,几个弟弟都没有话说,最苦的就是四弟了。他知道“扛回去”就是犯“七出之条”时“先斩后奏”底办法,就颤声地向姊姊求情。姊姊鄙夷他说:“没志气的懦夫,还敢要这样的妇人么?她昨日所说底话我都听见了。女子多着呢,日后我再给你挑个好的。我们已预备和她家打官司,看看是礼教有势,还是她家工人底力量大。”

当事的四弟那时实在是成了懦夫了!他一点勇气也没有,因为这“不守制”“不敬夫”底罪名太大了,他自己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证明妻子底无罪,有赦免底余地。他跑进房里,妻子哭得眼都肿了。他也哭着向妻子说:“都是你不好!”

“是,……是……我我……我不好,我对对……不起你!”妻子抽噎着说。丈夫也没有什么话可安慰她,只挨着她坐下,用手抚着她底脖项。

果然姊姊命人雇了一顶轿子,跑进房里,硬把她扶出来,把她头上的白麻硬换上一缕红丝,送她上轿去了。这意思就是说她此后就不是许家底人,可以不必穿孝。

“我有什么感想呢?我该有怎样的感想呢?懦夫呵!你不配?颜在人世,就这样算了么?自私的我,却因为不贯彻无勇气而陷到这种地步,夫复何言!”当时他心里也未必没有这样的语言。他为什么懦弱到这步田地?要知道他原不是生在为夫妇的爱而生活底地方呀!

王亲家看见平地里把女儿扛回来,气得在堂上发抖。女儿也不能说什么,只跪在父亲面前大哭。老亲家口口声声说要打官司,女儿直劝不需要如此,是她底命该受这样折磨底,若动官司只能使她和丈夫吃亏,而且把两家底仇恨结得越深。

老四在守制期内是不能出来底。他整天守着灵想妻子。姊姊知道他底心事,多方地劝慰他。姊姊并不是深恨四弟妇,不过她很固执,以为一事不对就事事不对,一时不对就永远不对。她看“礼”比夫妇底爱要紧。礼是古圣人定下来,历代的圣贤亲自奉行底。妇人呢?这个不好,可以挑那个。所以夫妇底配合只要有德有貌,像那不德、无礼的妇人,尽可以不要。

出殡后,四弟仍到他底书塾去。从前,他每夜都要回武馆街去底,自妻去后,就常住在窥园。他觉得一到妻子房里冷清清地,一点意思也没有,不如在书房伴着书眠还可以忘其愁苦。唉,情爱被压底人都是要伴书眠底呀!

天色晚,学也散了。他独在园里一棵芒果树下坐着发闷。妻子底随嫁丫头蓝从园门直走进来,他虽熟视着,可像不理会一样。等到丫头叫了他一声“姑爷”,他才把着她底手臂如见了妻子一般。他说,“你怎么敢来?……姑娘好么?”

“姑娘命我来请你去一趟。她这两天不舒服,躺在**哪,她吩咐掌灯后才去,恐怕人家看见你,要笑话你。”

她说完,东张西望,也像怕人看见她来,不一会就走了。那几点钟底黄昏偏又延长了,他好容易等到掌灯时分!他到妻子家里,丫头一直就把他带到楼上,也不敢教老亲家知道。妻子底面比前几个月消瘦了,他说:“我底……,”他说不下去了,只改过来说,“你怎么瘦得这个样子!”

妻子躺在**也没起来,看见他还站着出神,就说:“为什么不坐,难道你立刻要走么?”她把丈夫揪近床沿坐下,眼对眼地看着。丈夫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想分离后第一次相见底话是很难起首底。

“你是什么病?”

“前两天小产了一个男孩子!”

丈夫听这话,直像喝了麻醉药一般。

“反正是我底罪过大,不配有福分,连从你得来底孩子也不许我有了。”

“不要紧的,日后我们还可以有五六个。你要保养保养才是。”

妻子笑中带着很悲哀的神采,说:“痴男子,既休的妻还能有生子女底荣耀么?”说时,丫头递了一盏龙眼干甜茶来。这是台湾人待生客和新年用底礼茶。

“怎么给我这茶喝,我们还讲礼么?”

“你以后再娶,总要和我生疏底。”

“我并没休你。我们的婚书,我还留着呢。我,无论如何,总要想法子请你回去底;除了你,我还有谁?”

丫头在旁边插嘴说:“等姑娘好了,立刻就请她回去罢。”

他对着丫头说:“说得很快,你总不晓得姑太和你家主人都是非常固执,非常喜欢赌气,很难使人进退底。这都是你弄出来底。事已如此,夫复何言!”

小丫头原是不懂事,事后才理会她跑回来报信底关系重大。她一听“这都是你弄出来底”,不由得站在一边哭起来。妻子哭,丈夫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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