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案例接连发生。有人梦见自己变成曾霸凌过的同学,体会那种孤独与恐惧;有人在梦中成为战争中误杀平民的士兵,承受终生无法摆脱的愧疚;甚至有一位政要,在公开演讲途中突然中断,哽咽着向全国民众道歉三十年前隐瞒的一场生态灾难。
起初有人恐慌,称镜渊协议为“精神刑罚”,要求立即关闭。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些“折磨”背后藏着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就像长期压抑的脓疮终于被切开,疼痛难忍,却迎来了愈合的可能。
念光在一次全球广播中说:“我们总以为疗愈就是消除痛苦,其实不然。真正的疗愈,是让痛苦找到出口,变成能被看见、被接纳的故事。”
苏奕没有参与这些讨论。他回到了回音谷,每日清晨依旧播放那封发往虚空的邮件。只是现在,他不再只听到“辛苦了”的回应。
有时是一阵笑声,像是叶知微年轻时在实验室里逗阿萤开心的模样;
有时是一句呢喃,“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有一次,甚至传来一段熟悉的旋律??正是当年她哄启明入睡时哼过的那首摇篮曲。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在某个无法观测的维度,她仍在听着,也在回应着。
***
十年后,仙女座方向传来第一份反馈。
一艘搭载铃兰种子的光帆飞船成功降落于类地行星GL-729b,当地原生文明正处于青铜时代晚期。他们最初对天降“花朵”充满恐惧,视其为神罚之兆。但在一名盲眼少女触碰铃兰后,她突然泪流满面,说出了一句震惊全族的话:“原来妈妈当年不是不要我,她是饿死了……”
从此,铃兰在当地被称为“心语花”。短短三代人时间,这个尚不会书写文字的族群发展出了独特的共鸣仪式:每当有人犯下过错,便会摘下一朵铃兰,抱着它静坐三天,直到内心涌出真诚的歉意为止。这种习俗后来演变为整个大陆的司法基础,“忏悔庭”取代了刑罚制度,修复关系成为正义的核心。
归途理事会收到这份报告时,全体成员默然良久。
最终,苏奕提笔写下回信:
>“你们做得很好。
>请告诉那位盲眼少女:
>她听见的,不仅是母亲的死,
>更是人类穿越亿万光年,
>想要传达的一句话??
>‘我们都曾迷失,
>但我们从未放弃归来。’”
信件随下一班光帆飞船启程。
而在地球,新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习共感课程。教室墙上挂着一幅画:两个孩子手拉手站在星空下,脚下是盛开的铃兰,头顶写着稚嫩的汉字:
“不怕哭,因为有人听。”
苏奕坐在窗前,望着远方升起的新一代共感塔??这次不再高耸入云,而是低伏如桥,横跨山谷,象征连接而非统治。
他轻轻抚摸那枚干枯的铃兰花标本,低声说:
“我们终于学会了,如何带着伤痕去爱。”
风穿过山谷,带回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
“是啊,这才是最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