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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珂(第2页)

明白这意思,又赶快停住口不说。

匀珍的母亲也走来问长问短,梦珂看见那老太太的亲热,倒不好意思起来,也就笑了。到晚上吃面时,老太太看到那绿色的,新擀的菠菜面,便不住地念起故乡来。是的,酉阳的确不能和上海来相比。酉阳有高到走不上去的峻山,云只能在山脚边**来**去,从山顶流下许多条溪水,又清,又亮,又甜,当水流到悬崖边时,便一直往下倒,一倒就是几十丈,白沫都溅到一二十尺,响声在对面山上也能听见。树呢,总有多得数不清的二三个人围拢不过来的古树。算来里面也可以修一所上海的一楼一底的房子了。老太太不住地说,匀珍的父亲捻着胡子尽笑。毛子,匀珍的弟弟,却忍不住了:“酉阳哪里有这样多的学校呢,并且也没有这样好……”

老太太还自有她的见地。本来,酉阳是不必有那样多学校的,并且酉阳的圣宫——中学校址——是修得极堂皇的,正殿上的横梁总有三尺宽,柱头也像桌子大小。便是殿前的那一溜台阶,五六十级,也就够爬了。“哼,单讲你那学校的秋千,看是多么笨,孤零零地站在操坪角上,比起我们祠堂里的来,像个什么东西!未必你们忘记了?想想看:好高!从那桐子树的横枝上坠下来,足足总有五六丈,上面的叶子,巴斗大一匹匹的,底下从不曾有过太阳光,小孩子在那里**着时,才算标致。你大哥在时,还常常**到东边就伸手摘那边杈过来的桂花,只要有花,至少也可以抓下一把来,底下看的人便抢着去捡花片。匀儿总该记得吧!”

匀珍眼望着父亲,含含糊糊地在答应。

梦珂因此却涌起许多过去的景象。仿佛自己正穿着银灰竹布短衫,躲在岩洞里看《西厢》。一群男孩子,有时也夹些女孩在外边溪沟头捉螃蟹,等到天晚了,这许多泥泞的脚在洞外跑过去,她也就走出洞来,趁着暮色回去。幺姑娘——看名称总够年轻吧——小孩们有时是叫幺妈的,这幺妈曾在她家做过三四十年的老仆,照例是坐在朝门外石磴上等着她。

“快进去,爹在找你呢!”

先要把书塞给幺妈,怕爹看见了骂人。爹一听到格扇门响,便在厢房里问道:

“是梦儿吧,怎么才回来?”

于是幺妈就忙了起来,喊三儿——幺妈的孙女——去给姑儿打脸水,四儿去催田大的饭,自己就去烫酒,常常把酒从酒坛里舀出,没倒进壶里去,却漏满了一地,直到喝的时候,才知道是个空壶,父亲和梦珂都大笑,三儿四儿也瞅着奶奶好笑。被笑的就不快活,咕着嘴跑到外面坪上去唤鸡,三儿才又舀一壶酒来烫着。

喝酒的时候,两人便说起梦话来。父亲只想再有像从前的那么一天,等到当日那般朋友又忘形地再向他恭维的时候,然后自己尽情地去辱骂他们,倾泻这许多年来所尝的人情的苦味……梦珂只愿意把母亲的坟墓修好,筑得像在书上看见的一样,老远便应排起石人,石马,一对一对的……末了,父亲发气了,专想找别人的错处好骂人;有时态度也会很温和的,感伤的,把手放到他女儿的头上,摸那条黑油油的长辫子,唉声地说:“梦,你长得越像你母亲了。你看,你是不是近来又瘦了……”梦珂于是便把手遮住眼睛,靠在父亲的膝盖上动也不动。

一到雨天,梦珂便不必上学校去。这天父亲就像小孩般地高兴,带着女儿跑到花厅上——近来父亲一人是不去的——去听雨。父亲又一定要梦珂陪他下棋,常常为一颗子两人争得都红起脸来,结果,让步的还是父亲。

想到父亲绯红着脸只朝着她抢棋子的样儿,她不觉得微笑了。匀珍轻轻推了她一下:“笑什么?”

望着匀珍更兀自好笑,那梳双丫髻的匀珍的影儿在眼前直晃。还有王三,袁大,自己二伯家的二和大,几人在一块时,总喜欢学那些男孩子跑到后山竹园里接竹尖。常常自己接到半路便在一棵大树上溜了下来,却蹿到桃树上去,并且捡起大桃子去打匀珍的丫髻。尤其好欺侮猪八戒,这是她给袁大的诨名,但袁大却同自己顶要好。这自然是因为又常护着她的缘故。顶有趣还是瞒着幺妈偷一篮芋头,几人跑到山嘴上一棵大松树下烧来吃。捡毛栗,耙菌子……现在想起这些来,都像梦一般了。还有那麻子周先生,讲起故事来多么有味,胡子在胸上拂来拂去的……

越想越恍惚,什么事又都像在眼前一样,连看牛的矮和尚,厨房田大,长工们也觉得亲热了起来……

最可忆的,还是幺妈,二儿,四儿爹爹的铁青缎袍,自己的长辫,银灰竹布短衫……

刚剩她和匀珍两人时,她便把脚伸到匀珍的椅栏上去,喊了一声“匀姊!”

“梦,想起什么了?”手慢慢伸过去,握着。

“匀姊!”

“……”只把手紧了一下。

“我厌倦了学校生活。”

“果然是同人怄了气。”口里还是不说出,只默默地望着她。

“我想回去,爹一人在家,一定寂寞得不像样……还有袁大她们都要念我的。”

匀珍心里却想:“你也常常忘记了你爹。哼,袁大,人家都快有小孩了,谁还会同你玩……”

及至她听了匀珍劝她不要回去的许多话,她又犹豫不决。真的,现在回去是再也没有人同她满山满坝地跑,谁也不会再去挡鱼,谁也不会再去采映山红。至于爹呢,现在有五叔家两个弟弟搬到这边来念书,想来也不会很寂寞。幺妈也还康健,三儿,四儿想都长大了——但,但是……学校呢……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愤怒起来:

“匀姊!无论如何我是不回学校去。”

于是她诉说:怎样那红鼻子当大众还没到的时候欺侮那女子,那女子骇得乱喊乱叫,怎样自己听见了跑去骂他,惹得那人恼怒了她,反在许多人面前诬蔑她,虽说那许多同学都很能理解她,但那无用,那冷淡,那事过后的奋勇,都深深地伤了她的心。她真不敢再在那里面住下去,无论如何得换个学校也好点。

两人商量了一夜,还是决定得先写封信告诉姑母,她们在上海住得久,对于学校的好歹知道些,并且早先进这个学校,也是姑母的意思。

第二天下午从弄巷口上,车铃马铃便一路响了进来,这是姑母来接梦珂的车子。表哥晓淞也亲自来接她。这是一个刚满二十五岁的青年,从法国回来还不到半年,好久以前便常常在杂志上看到他的名字,大半是翻译点小说。这天穿灰哔叽袍,非常谦卑地向匀珍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扶着他表妹跳进马车。穿制服的马夫把缰绳一紧,马便的得的得地走了起来,铃声又不断地响出去。弄巷两边门里的妇女都随着铃声半开着门来瞧。车刚走出了里门,表哥便向她送过许多安慰的话;她写给她姑母的信,大众都看了,并且都理解她,同情她,欢迎她去。“你是知道的,我家还住得有四个顶有趣的朋友。”最后他又称赞她的信写得非常之好,满含有文学的意味,令人只想一口气读完,舍不得放下,完了时,又希望还能再长点就好。

这是她初次听到这样不伤雅致的赞语,想起在酉阳中学时,那些先生们的什么“……如行云流水……”过火的批语,以及喊给别人听的“第一名”的粗鲁声音来,使她不觉地眨起那对大眼惊诧地望着表哥。他也望着那浓密的睫毛惊诧起来:“呵,竟还有如此美丽的一双眼呵。”

马车走进了大门,马便慢慢地走着,绕过一大片草地,在台阶边停下。楼上凉台上有个黄毛小头伸出来在喊叔叔。走廊上也正走出来表姊:“我刚想总该到了吧。”

微微地感到了些不安,当自己被一种浓艳的香水、香粉气紧紧拥着的时候,手指不觉地有点跳动在另外一只柔腻的纤手中。

客厅中有个乱发的男子,穿一件毛织的睡衣,蜷在屋角里的一张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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