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不像!半夜三更还下池塘扎猛子呢!”我冷笑,“是在干吗?”
“你谁呀?你管我?”老头嗤一声,露出暗红牙龈。
“李总管叫我管的,怎样?”我说着自己脸红了。
“我掉了东西。”老头告诉我。
放开这罗锅,我没好气地嗅嗅空气,正要讪讪走开,老头突然低着头哼了一句:“半夜三更?半夜三更鬼多着呢!水里有我,墙上有你!”
我心狂跳,一头冷汗。我扭过头看佝偻着的老鬼,这家伙颤颤巍巍,头也不抬,蠕动着往林子外头走,像老鸭那样左右晃**身体。
“你说什么?墙上有我?什么意思?”我捏住自己喉咙。
“光趴在墙上是看不见什么东西的。好东西都藏安稳啦!”他咕哝着,急急走到小路上,像一只吃了**的乌龟,拼命往前赶路。我呆了半晌,朝相反方向走了。
这家伙是个什么角色?我惊诧莫名,要不要去问问谁?
不行!我已经改变了对这个养老院的看法。最安定的地方可能最不安全。这里的神秘不是一般的神秘,倒像是真有什么鬼!不要随便把这怪人卖了,也许他还会告诉我些什么。
我照例在一号楼度过读书的下午。黄院长来访问一号楼,廖老头带她到二楼,看这个图书室兼驾牛的教室。他俩打趣我一番,坐下来在窗边圆桌上说话。
我起先没听他们讲话,我在琢磨书。后来黄院长不停地笑,对廖老头说:“就我们两个人,你还装什么?我爱的是金子银子这不假,你也不是正人君子,你曾经引用墨索里尼,你可别忘了!你那时候说‘钱只有在没权力的时候才有用’,你是个官迷!”
我听见廖老头干咳几声,回答黄院长:“好吧。虽然你这么说,我还是不要你的钱。”
“不要就不要,矫情!”黄院长说,“反正要什么你说,我给你弄来就是!”
“你这个贼婆娘,实在精明。”廖老头有点不悦,“要人家合并过来的时候,眉花眼笑,恨不得同人家磕头做把兄弟;人家合并来了,你怎又嫌人多,哪有让我去转告人家‘人多砍一半’的道理?”
黄院长一个劲儿在笑,笑得银铃一般。她说:“生意人谈谈生意经哦!随便什么买卖都有一个黄金分割点的啦!少了,我赚不够,多了,我也要贴钱进去。现在这个数目差不多了,我也没想到市里那么多老家伙愿意来呀!我只要满这个数就停招人。送一个死的,进一个活的。”
“话说得这般难听!”廖老头说,“现在这个数字有点蹊跷,为什么偏偏要这个人数?”
“正好了啦!”黄院长撒娇起来,“赚钱的人数!多了,要贴利润。”
“哼哼。”廖老头摸摸脑门,“从大学里开始,我看你发嗲就没真话。这会儿说到人数你发嗲,这让我不得不想想为啥外面那么多谣言!”
“去你的!谣言你也听?”黄院长腾地站起来,“住得这么好,吃饱了饭没事干,不如好好教教乡下孩子,少嚼舌头!”
她假装要走,廖老头笑笑:“好吧好吧,反正这事情不容易办!人家都拆了庙,你只收一半和尚?剩下的上哪去化缘?”
黄院长扑哧一笑:“一张嘴真是会说话。不就是谈条件吗?让他们开个价好了。价格你把关!”她腾腾腾连跑带跳下楼去了,哪看得出她年龄?
廖老头不声不响喝苦热水,这房间里飘满了苦热水的香气。
我本来是听不明白黄院长和廖老头对话的,不过这一次我倒有根筋一跳,这和前一夜再次狭路相逢并对我自称“老任”的罗锅老鬼有关。
黑夜让人看不见彼此,罗锅鬼白天寡言少语,半夜却成了个话痨。
他扯住我衣袖,一路拖着我走,直走到池塘边才停下。他夜里不像白天,动作又敏捷又有力气,四下看了没人,他说:“墙上的家伙,我告诉你一些秘密!”
我听了他絮叨的秘密,眼睛也亮起来一点。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他说到了让黄院长生气的谣言:金鹤不该叫金鹤,该叫金鼠;黄院长把老人当老鼠养,老人付的养老钱是小数目,她还有办法拿他们挣大钱!为啥要扩大养老院规模?因为她拿大家做研究,需要最低样本数!
自称“老任”吓我一跳的罗锅鬼手指点到我脑门:“小乡巴佬,就你,能把这院里事儿看明白?墙上做做小壁虎就以为看见啥了?以后有啥想不明白的,在池塘边上放一尾断松枝。半夜里我就来同你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