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拾起折纸,打开一看,是梅姐的短信:
驾牛,
我求你件事。午饭后我来找你。
梅
我的梦好比一只孤苦的乌鸦,在清晨的灰色天幕里,被人世间一点微弱的吵闹赶走了。我没有了爹,见不到娘,自己的女人远在城里人的地盘。只有半夜里龟爬的怪物和奇怪老女人和我来往,我驾牛拘束在这般田地,躺不平伸不直!
这个大清早,太平了一段时间的施教练又反了。他和男老婆在鸡笼子楼门口拦了老同学黄院长的座驾,施教练惊世骇俗,竟然当众打女人,给了黄院长一记怀恨在心的耳光!
黄院长捂着脸,坐在她的办公桌后头,像一只鹭鸶栖在沙地里。我表舅绷着脸坐在她侧边小沙发里,我是被传唤来的,他们商量好了,要我办事。看来,凡施教练的事,都有我的份了。
施教练这次下手不轻,黄院长放开手的瞬间,我看见五条手指杠杠,都浮凸起来,肿了她半张脸。她哭过了,眼睛红红的。
“把他女儿叫来,赶出院去!”表舅沉闷地咕哝。
黄院长半天没吱声,吱声说:“老施请了律师。”
“啥?”表舅发蒙,“和谁打官司?”
黄院长可怜兮兮地说:“错就错在我念旧,让他进来养老!这种惹祸胎子,他放在哪里都不讲情面的。驾牛两次拗了他臼,他都算在我账上,要同我出这口恶气!”
我摇摇头,轻声说:“不,不是。他们不恨我。”
“不恨你?”黄院长奇怪地看我,“施教练同你小驾牛谈过心啦?”
我表舅一挥手:“是个瘤子就早割早好。今天他打了你当院长的,如果还不赶他出去,这传开了,养老院还怎么管?”
黄院长又捂上了脸:“麻烦的是律师。律师永远都是祸害,做生意最怕碰上这些家伙!”
“难道我们没有律师?”表舅奇怪了,“律师让律师对付,不辛苦你出马。”
黄院长丝毫不受鼓舞,她今天一副可怜相,又惊又怕:“不能打官司啊!出不得这个丑不说,我也不能让那些专业无赖,帮着老施这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混蛋,跑到我院里来闹。”
连我都听明白了。黄院长怕张扬,怕人家来琢磨她的养老院。
表舅叹口气:“你前怕狼后怕虎,施教练揍你倒是吃定你的了?他们这伙人一定商量过的。你要么跟他们妥协,要么拼命。可老同学一场,能闹到这种份上么?”
“他和老廖吃醋,我夹在当中做出气包。”黄院长颤声说。
表舅呵呵一笑:“这么说就是你发嗲了。事到如今,不要再玩过家家,你们之间早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了,你要拿这些人挣钱,他们就敢为了利益攻你。请律师也好,大家律师对律师,法律对法律,反而简单清爽。”
“我不要律师来!”黄院长很不喜欢我表舅的话,她眼睛水汪汪看定了我,把我吓得够呛:“驾牛替我去找施教练和他男老婆,就说我说的,大家怎么也是同学,我被你打肿了脸,脸也丢尽了,大家撒开吧。我不同老朋友打官司!”
表舅愣了愣,笑了。他笑看着我:“既然这么纯情,好了,驾牛你代黄院长去找老施说说软话。被打的人求着打人的人,唉!”
“有用么?”我冷冷地说。
“驾牛说得是!”黄院长点点头,“驾牛,别的你也别说了,多说多错,惹鬼上门。你就替我告诉施教练和他男老婆,我后面造一个新一号楼,上上下下弄漂亮搞舒服,让他们几个人去住。大家给大家面子,别闹了!”
表舅听得一惊一乍:“呵呵,原来你是这么个打算?揍你就能住高级房,以后你可小心!”
“我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办法?”黄院长委屈,“驾牛,赶紧帮我走一趟,让施教练别闹,收场!这次千万别拗他的手臂啊!”
我得了令,拖着腿就去拜见老猴子施教练。施教练终究是施教练,他不可能太太平平缩头在四号楼不来报仇,我只没想到他报仇的方式这么粗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