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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2页)

从一号楼背后出来,后面还是同样楼房,一些老头老太在楼梯上慢悠悠上下。不过,后面楼门口没种芭蕉,种的是棕榈树,上面结了黄籽。表舅说:“给个地方你当窝!”

我们左转,沿一片倾斜的青砖地往下走,潮气扑脸,霉了鼻子和喉咙。我眼前一黑,过几秒才看清一号楼和二号楼之间地底下空****地大。表舅说:“这是个地下车库,暂时没启用。你先住这里头。”

我们跑下去,他摘下腰里一串钥匙,分出一枚,打开停车场口子边一扇门,啪嗒开了电灯。这原是个长方形房间,有扇露到地面斜向天的小玻璃窗。人得站桌上,才能摸到窗钩。

房里的床是大床,蒙着潮腻腻的白床单。表舅丢下一句话:“床头柜有闹钟。今天你自己混吧,明早七点到食堂见我!”

他一走,我就关上门,房里竟是壁虎和小蜥蜴的王国,它们蹦跳着、翻滚着,飞檐走壁,叫墙壁看上去流动个不停。我听到了它们细声的喊,我耳朵竖立,像吃惊的野兔子。不过,壁虎和蜥蜴的喊叫不能盘踞我心,它像一阵云,飞过了天空。

我心头粘着的是一号楼那两个老头的眼神和声音,确切地说,是长得像臭张的“廖首长”的眼神和二楼方面老儿的嗓音。他们一个用眼神、一个用声音叫我难受了。

我累了,却睡不着。飞机像一道卷起来吞人、放下来会飞的铁门,把此时的我和以前的我隔开了。

我看着壁虎们张开的肉掌,忽想起吴三妹软软的手,想起她的手顺我脖颈往下滑,在我胸脯上停留、摸索,接着继续往下……我的心又痛一下,像鹞子放飞时打在主人脸上的最后一翅膀。鹞子飞过了飞机,飞回了飞机起飞前的时光。我站在飞机的这一边,跟吴三妹隔开了,她仿佛成了鸟,曾在我怀里温暖,啄过我掌心跟鼻尖,现在飞走了,飞到飞不回来的远地……

一时间,我很想摸摸大蛋的皮毛,可惜表舅还没把狗皮袋子还给我。我身上没有属于飞机起飞前的东西,我觉得这好比一次死亡,东西留在了死前,肉身到了死后。魂没抛开从前,也没赶上现在,它磨蹭在过去和现在之间不存在的距离里,叫我浑身不妥帖。

我如此挣扎了一回,像条从河泥里掏出来扔河岸上的鳗鱼,难受又疯狂地扭动。

慢慢我平静下来,看见白色天花板上渗水的裂缝。山里的岁月,原本光洁得如一只鸡蛋的蛋壳,现在壳子上布满颤动不已的裂缝。表舅是一枚凭空跑来的钉子,刺入我静如山中水库的十八年,连串日子破裂,敞开,露出洞,我掉了进来。

我掉在这灰白色空洞里。我一无所有,拥抱住**厚厚的被子,心虚落落。我好比一张秋叶,在山谷打旋,被气流托起,高高低低,横竖不能落地……

娘从土坯茅草屋里跑出来,她的腿又能走了?她面对山头太阳,抿了一下耳朵上面的头发,眼睛很温存地看我:“驾牛,娘就你一个儿,盼你出息!”

我听娘说这话,已听得耳朵里外隆茧子,我从没回答过她。小时候我还傻笑一下,慢慢脸上连表情也没了。我不恼,我就是喜欢像水库,没个涟漪。湖水么,只需要倒映路过的活物和不动的蓝天。

我觉得娘瞪着我看,嘻嘻笑,有点怪。我眼皮发涩,抬不起来。我用力皱眼皮,一下开了眼,醒了。一个丰腰肥臀、脸皮像包子般松嫩的老太婆端个木盘子,站我床前,正笑我。

“起来吃晚饭!”她乐颠颠说,“你表舅是李总管?这下你掉蜜罐子了!”

我揉着眼睛,老太婆把盘子放墙边木柜子上,盘里头有各种各样的肉,还有条肥鲫鱼,满满白饭上卧着青菜和胡萝卜。

“我今天已经吃过饭了。”我说。的确,下午的饭还在肚子里舒服着。

“山里人可怜。”老太婆叹息,“到了养老院,咱每天吃三顿!”

她把大蛋的皮也给我带来了。她往凳上一坐:“驾牛,吃吧。吃饱了,我还要带你到处看看,认认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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