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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聒碎乡心梦不成 伤心枕上三更雨(第1页)

第二十六章 聒碎乡心梦不成 伤心枕上三更雨

李迒俯身抱起木易,泣不成声地拉平他被血浸透的衣袍,握着他抖动的手:“师傅,您很冷吗?坚持住……咱们,这就回家。”

李清照蹲下来,抽搐着,呜咽着,奔涌咆哮的悲痛无法描述,她以帕擦去他嘴里流出的血,可那血却似斩不断的流水,早已湿了一大片地面。

四周空气黏稠,时间的步履迟滞、艰难。木易的手十分微弱地蠕动了几下,气若游丝:“岳飞要死,大宋要完了。”

风拂过他灰黄的面颊,夜空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李清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探他鼻息,见他左手死死地攥着一物,取来一看,却是一块锈迹斑斑的腰牌,上面刻着四字——天波杨府。腰牌的背面贴着白帛,上写两行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脑子里轰然一炸,千百个思想齐齐冒出,又有千百个理由将其推翻。然而,一切思想都抵不过眼前的白帛黑字。仔细再看,这的确出自木易笔迹,他不善舞文弄墨,字迹并不好看。一瞬间,许多的往事在李清照脑海里融会贯通,渐渐明朗。她深深地吸气,缓缓吐出,欲将心里的什么东西吐出来,它却更往心底沉了。丝丝寒意上逆,仿若层层乱丝将心房爬满,将颤抖的心完全裹住。

“姑姑,你怎么了?”

李清照不理,忙将腰牌藏到袖中,虚脱般坐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死死拽住木易僵冷的手,呜咽不止。

那年在莱州募兵,他一出动,方山、陀山、云门山、文峰山、泰山、云台山、邙山、武当山、秦岭的义军纷纷来投,她夫妇纳闷不已,绿杏直吵着他手里有法宝,他原来却攥着“天波杨府”的腰牌。

满门忠烈,英雄末路,竟是如此悲怆!

一个满面风尘的老妇从人群里挤进来,疯一般捶打着木易,悲声号哭:“夫君啊,你算什么羊羔?简直是头牛,和我拗了一辈子啊……”

老妇悲痛欲绝,李清照上前将她劝止,才知原是杨门谢氏,木易的妻子。李清照怔了好久,这么多年,他的身世不曾说破,但她的猜测却也不错。

李府后院一片忙乱,小厮丫鬟往来走动,忙着举办丧事,受伤的义士在厢房里呻吟不停,偌大的灵堂透出香火味。木易和义士的棺木共有四口,李方、李圆、孙玉夫、赵士程都穿着孝服,跪在棺木旁不住地哭泣。进出的丫鬟小厮都披麻戴孝,行走的步子很轻,像是害怕惊扰了亡灵。

白幔纷飞,白纱招摇,在地上**起轻浅的影子。白烛明灭,在风里不住摇曳。李清照、李迒、颜蓉和谢氏静静地坐在暗影里,烛光穿不透身际的黑暗。旁边的小几上,杯盏半倾,酒浆四溢,他们已经守灵整整三日。

窗外狂风骤雨,屋内烛影幽静。他们静静坐着,耳边却似响起戍边的战鼓,听到宋军举着马刀厮杀劈砍,听到受伤的百姓们凄惨的悲号,淹没了凤凰山上的巍巍宫墙,更淹没了士子心里的报国**。

桌上空坛堆积,他们却不曾醉卧,清醒地看到了大宋的沉沦。

李清照突然想起了北宋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的那个夏天,他们在芙蓉岛捉到金国奸细,得知金兵将要攻宋。赵明诚昼夜不懈地练兵,木易操练了一支“水魅”,还积极招募抗金义军,游说四方豪杰,日日要将军情上报一次。

那个夏日,房间的闷热几乎让人窒息。木易半夜未回,她和赵明诚穿了软罗常服在院里的树下等着。月亮是金黄色的一轮,蚊子盘旋在头顶。他回来得很晚,身后跟着一大群绿林豪杰,一个个虎背熊腰英雄神武,神情轻淡似闲云野鹤。木易一一引见,说张三是方山、李四是云门山、王五是文峰山、周六是泰山等等。那些人轻松见礼也不拘束,赵明诚引他们到迎宾别院,摆了酒宴,推杯换盏间畅所欲言,共议抗金之策,嘻嘻哈哈地说笑,喝酒行令声飘了满院。

她陪在赵明诚身边,与义士们痛饮至酣,沉醉于一片抗金救国的呼吁声里。直到安置义士们入睡,扶醉酒的明诚躺在炕头,她周身的热血仍在灼热、沸腾,竟无法入睡,便悄悄从后门走到院外。

虽是莱州最热的天气,但来自沧海的夜风萧萧,穿城而过,退去了白天的炙热,夜月洒下遍地的银辉。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却在竹林边遇到木易。他正捧着什么东西向天许愿,看到她便神神秘秘地藏起来。她轻轻走近他,含笑行礼:“木易兄弟,你有什么心事?”

“没有。”他淡然摇头。

他木讷少言,骨子里却一腔热血。发誓不为官府所用,却在莱州募兵,演练,如饥似渴,不分昼夜。那时她想,这一切,不过是帮助他们夫妇。

一个视荣华富贵如同无物、鄙弃世俗名利、只为意气存活的人,为了助你背弃誓言、抛却操守、舍生忘死、不计一切。这又是什么情愫?难道只是热情、道义、仁爱?

李清照瞬间将前事过了一遍,感动道:“木易兄弟,我和明诚都很感激你。”

木易故意不看她,抬头望着月亮,朗然笑道:“我们要相伴一生,还要说什么感激?”

原来他所谓的一生相伴,也不过如此!看看旁边满面悲怆的谢氏,她擦擦眼角道:“杨家满门忠烈,为大宋士大夫的典范。木易兄弟一生自负,淡泊名利,誓死不为官府效力,却还是被我害了。”

太多的过往盘丝结茧,她心头的血淅淅沥沥地下滴。曾经不止一次劝说他娶妻生子,劝他从军入仕,曾冷冷地诘问他:“为何选择了男人中最为艰难的活法?为了名利不择手段者有之,为了安逸碌碌无为者有之,为了贪图享受酒鼎奢靡者有之?为了理想甘守贫困者便是凤毛麟角,也不为寻常人所理解。可你纵然是寻常百姓,也不能活得如此疲累。”

雨刚刚小些,月光钻出稀薄的云层,柔柔的光洒在窗上。风吹动宽大的梧桐叶,发出哗哗的声响。李清照一腔悲绪,连思绪都是凝滞的。他若真的是寻常市井百姓,便不会有如此沉重的人生,不会有如此深重无望的牵绊。哪怕他有稍许的背叛、欺骗、离弃、辜负,也不会叫她这般柔肠寸断,撕心裂肺。

月光破窗,静静地照在脸上,洒在肩上,谢氏看起来那般悲,那般累。风敲打着镂花窗吱吱作响,一声声惊扰着她的心房。她侧身端起酒盏,说着敬我夫君,朝地上倒去,连倒三盏,才自饮一杯,放下酒盏,哭哑了嗓子:“我用一生时间去攀一座山,待费尽力气爬上去的时候,这山突然倒了,将我掩埋了。山那么高,我费尽力气,耗尽青春,九死一生地攀爬,我为了什么啊!”

面对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妇人,李清照不胜愧疚,尽心开解:“命运之力如此强大,你我都是他手下的傀儡,朝生暮死,拼力浮游,仓促之间,便是数十年岁月峥嵘。木易兄弟小我几岁,即便如今去了,也还是兄弟。你我便是亲人,临安李府便是你的家。”

谢氏满脸都是疲累的皱纹,悲痛欲绝:“我从太原一带跋山涉水而来,寻访他已经几年……杨家祖先曾创下辉煌业绩,然因杀孽太重,后辈便凋零至此……”

李清照哀声道:“我自小便听外祖父讲过辽宋金沙滩双龙会。”

谢氏泪流满面,旧忆刻骨铭心,杨高的祖父杨文广死后,其祖母心灰意冷,要他父亲对着灵位起誓,祖祖辈辈永不为官,否则不得善终。杨高自幼苦练杨家枪,却背负着誓言,人生没了重心,怀疑妻子背叛,发誓永不回家门……

李清照也曾千思万想,那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名门之后,怎会心如止水,怕是连体液都是滚烫的,是什么东西魔咒一样左右着他的意志,让他甘愿一生沉寂?谜底在他生命之终揭开,原是这样叫人惆怅的真相。

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偷窥着清静的李府。江南风情的建筑掩映于重重繁花之中,镂花窗半掩,紫檀香气息自窗口飘出。李清照为木易及义士们办完丧事,很是疲惫,伏在书案前看完几封信,封好交付孙玉夫。明明屋里无人,她却还左右看看,语调冷沉道:“赵鼎、朱敦儒、周三畏、何铸四位大人前来吊唁,各留书信,皆说秦桧卖国求荣,若能搜到证据,便可罢相,重用岳飞。但这秦贼实在奸诈,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岂会留下证据?”

孙玉夫明眸皓齿,清淡笑容如开在夜幕下的昙花,一闪即逝:“当然能拿到证据!当年,秦家别院里关着许多女子……找到秦贼的姘头米丽,便能得到秦贼欺男霸女的证据!”

李清照眸子一亮,随即暗沉:“秦贼的姘头,即便找到,她可开口?”

孙玉夫笃定道:“那本是一个粉头,许之以利,必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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