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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含羞倚醉不成歌 花褪残红青杏小(第2页)

郭氏字字铿锵,话外有音,言毕,将眼神射向跪在面前的哀容女子。

郭氏父亲是唐朝郭子仪的后裔,她和姐姐分别嫁给陈师道和赵挺之。朝臣们便说她父亲专挑贵婿。即便家道衰落,她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周际这些蝼蚁,便不屑向他们证明什么。古人早有定例,守丧期间不可闲言碎语,尤不可在灵前争吵,纵有天大的委屈,也要让逝者体面地走好最后一程。赵家纵然败落,不可能不顾体统。

明诚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偏偏迷恋不会生育的李氏,这是她心里不敢碰触的刺。此时赵家失势,且不说李氏的表姐都成了郑贵妃的嫂嫂,单她不计前嫌前来赴丧一事,也深深感动了她。这样的贤良淑德、宽容大度,足以抵消无后、犯七出之条的罪过。这样的李氏她怎能再逐?若有她在,儿子必不会纳妾。她迫切希望有人为儿子开枝散叶,却又想维护赵府声誉,故要在众目之下,以行动见证她的公正、开明、权威。若这位县主的庶女紫琪怀的是赵家骨肉便皆大欢喜,若胆敢有诈必有国法家法!

阳光之下,紫琪相貌端丽,满脸泪痕,她直直地迎上了郭氏目光,敛衽再拜:“母亲大德,紫琪在此谢过母亲。”

“先别叫我母亲!”郭氏冷哼一声转过身去,逆光的背影,看起来冷傲固执。

郭大乔的眼珠转了数遍,上前指着紫琪,满脸讥笑:“哎哟哟,我以为是哪个呢?原是那个不被我三弟待见的紫琪。哎哟哟,莫说是一个妾室,其实也算是我的弟媳。弟媳啊,在汴京时你不就私自逃跑了吗?跑了这么久,怎么就怀了孩子?到底是谁的孩子啊?”

她这一番恶意煽动,在场人开始唏嘘、议论。郭氏不满地喝止郭大乔,郭大乔却喋喋不休。紫琪脸上是深刻的屈辱,面向郭大乔膝行两步,哭道:“大嫂,紫琪深爱明诚,又怀了他的孩子,怎会逃跑?不过是愚笨,迷路走失,才刚寻回来。请大嫂念起我腹中的赵家之后,不要为难与我,以免惊扰公爹的亡魂,使赵氏宗族在泉下痛哭。”那些痛不可忍的过往,她不敢回想,亦不敢提起,只能大事化小,虚与委蛇,只为留住他的骨肉。

李清照伫立在猎猎风中,被山风刮得冷透了衣袖,冷透了肺腑。她黑眸凄怆,望望周际白茫茫一大片的送葬队伍。不想计较过去受过多少屈辱,只想要送他爱人的亲人最后一程。可是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惊住,她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头上的白布被风扯着,时隐时现着一张凄楚、仓皇的脸。

赵明诚从人缝里挤过来,拉住她颤抖的手,急切地低声诉说,口口声声让她相信他。李清照心乱如麻,眼泪不能控制,转面擦去,脆弱敏感的心顷刻裂成齑粉。昨晚枕席之间,他还信誓旦旦,许诺一生只爱她一人,她却傻傻地听信,多么可笑!私下想过千遍万遍的问题,一旦面对,还是如此摧心折肝。她什么都可以忍,独无法忍受与人分享这一份爱,心一阵阵如同锥刺。

郭氏抬头看到三子的卑微神情,便以严厉的目光示警李清照,暗责你不会生养已犯七出之条,但不要以嫉妒添恶,又指着那个名叫紫琪的女子,扬声道:“明诚,带她回去。”

郭大乔终因心里发虚,上前拦住明诚,朝郭氏行礼,指着紫琪道:“母亲,你可不要被她蒙蔽。她明明是对赵家不满,偷跑出去,在外鬼混,不知怀了谁的孽种,被人甩了,便又跑回来赖给赵家。”

紫琪早对郭大乔有了抵抗力,但此时听来仍觉屈辱,颤声哭喊:“不是,不是!”

郭大乔再朝郭氏行礼:“母亲,我赵家虽然不比往时,但也不能冒认骨血。子嗣之事关系甚大,母亲大人一世清明,千万不可自毁名节。叫我说,将这**妇乱棍打死,万事大吉!”

郭氏自视甚高,见郭大乔口不择言,便怒目而视,厉声斥道:“住口!你在说我糊涂,弄不清赵家骨血吗?自毁名节的,永远不会是我!”

钱怡搀扶着紫琪,好言安慰着走了,她体谅李清照的感受,回头嘱咐赵明诚将李清照好生安抚。

此时葬礼已毕,赵家阖府及老亲旧眷、乡绅、土豪等纷纷离开墓地。有的进入陵园外的大宅,有的直接下山。王月新及王仲修、王仲端、王仲煜、王仲岏夫妇个个喊累,却并不停留,由赵府三兄弟陪同,一径往山下走。

李清照一一与亲戚道谢、话别,拉住母亲微汗的手,心痛道:“母亲累坏了吧?”却被母亲拂了冷袖,一股寒意冷透了指尖,呆呆望着母亲转身,又拉住大舅母嘘长问短。

吴氏挥袖将她们的交谈打断,脸上是得天独厚的优越感,乜斜着眼道:“不是四舅母说你啊照儿,当初嫁过去不久,你就赶上你舅母的排场了——宰相的儿媳妇。都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不料却被休了。休了便休了吧,再找个好人家并非难事,偏要等赵家败落了又找回来,还想要赵三公子这一辈子只守着你?可巧人家的小妾怀了孩子。女人免不了母以子贵,你还需仔细掂量以后了。”

王仲修夫人瞪了吴氏一眼,拉着李清照的手道:“照儿,好孩子,我看你也别悄悄难过了,就听大舅母几句吧。女子要三从四德,这个你懂。有容乃大,眼里要容得他人。自古福祸自招,惜福才有福,心好命才好。将来她的子女就是你的子女,要好好相处,不要狭隘嫉妒。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还能越得过你?在夫君那里,偶尔使下小性子还好,次数多了他的心就跑了……”她觉得年轻人阅历浅,未免吃亏,正要再劝几句,却被吴氏抢过话头:“照儿,你自己身上有毛病,就认命了吧。”看看王月新黯然失色,扬着下巴得意道,“我的美娘,我才不叫她受委屈呢!”她向来仇视妯娌和婆家姐姐,她们若不好她才安好。

听着唇枪舌剑,李清照觉得很是无趣,便和亲眷们握手道别,相知相惜尽付无言,回途不觉拐至一处高崖前,眼神空茫,望空叹息,对夏雪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随他们去吧。”

夏雪望着太阳一览无余地落在小娘子身上,弥散着某种苍凉气息,再看小娘子单薄的身子苍白的脸色,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刮走。她眯着眼看看头顶的太阳,忍着心里的抽痛道:“小娘子一连几日守孝,今早五更便从赵宅到山里走了几十里地,怕是早已累坏了,快随奴婢到外宅歇歇脚吧。”

李清照眼风凛冽道:“怎么连你也不听话了?”

夏雪有些害怕,道:“奴婢,奴婢放心不下小娘子。”

李清照转面望着山崖,心里的冷寒随着话声飘落地面:“我一个大活人,有何放心不下?再不听话,我便将你打发出去!”

陵园外的赵府大宅便是夏雪说的外宅,赵家阖府及守孝的亲眷都已住了进去。大院里房屋、厅堂,祭堂,数十间房舍错落有致,为方便年节祭奠和平时守墓。赵挺之每年带领儿孙按时祭祀,亦居住在此。如今,亲眷们熙熙攘攘挤满各处房舍,乌泱泱地随处坐卧,这个喊累那个喊渴,小孩子又喊渴又喊饿又要拉尿,由下人领着找吃找喝找茅厕,四处乱跑。下人前后跑着找主子的,丈夫跑着找妻子的,小孩哭喊着找娘亲的,一时乱得像赶庙会。执事依着礼数安排食宿,前后忙乱了一个时辰,大宅才渐渐宁静下来。

不胜悲痛的郭氏执意要在此守护一月,众人勉力劝谏,她只有含泪告别,和紫琪一道,坐着早已备好的轿子回府去了。其他亲眷一齐留下,要做七日安魂道场。

夏雪明白小娘子心里的伤口需要愈合,又担心小娘子想不开出了意外,一万个不放心小娘子独行,她只好悄悄地跟着。

李清照踽踽独行,步态不稳,似乎不胜其累。夏雪不由悄悄抹泪,分开遮掩的树枝,就近站立,蓄势待发,以便发现小娘子异动,第一时间冲过去。

头顶阳光稍稍偏西,光芒炽烈,树上鸟儿叽啾。夏雪早上出来穿得厚了,这会儿感觉极热,她解开孝衣,露出里面反穿的粉红褙子石青坎肩,这会儿瞧瞧四周无人,索性把孝衣和坎肩脱了,搭在肩上,站在树后,忽见姑爷寻了回来,走近小娘子,神情急切地说着什么。小娘子好像不听他说,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追。夏雪望着赵明诚侧影,鄙夷地瞪眼:“我家小娘子为你受了多少折磨?你却暗里纳了小妾。敢情和你父亲一样,是个冷面奸贼!”

她只顾望着两人的背影嘀咕,倒行了几步,直接撞上一个人,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木易,便道:“木易英雄,你怎么也在这里?吓死我了!”

木易一双深陷的双眼,满溢着怀疑和警觉:“看如今这般情形,夫人的忧虑果然没错。李姑娘这些痛苦,如何消得?”

夏雪道:“若听夫人的也是不成。经历这么多,小娘子对赵三公子的那颗心,就没改变过。原指望鸾凤和鸣白头偕老,如今冷不丁冒出这档子事,小娘子一时迈不过心里的坎儿,也属自然。待她冷静冷静,自然就无事了。”

木易看着偏西的太阳说:“这世间多少人,都曾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最终劳燕分飞。那些甜到心尖上的话语,到头来都成了心里的利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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