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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诗情酒意谁与共 羌管悠悠霜满地(第1页)

第二十六章 诗情酒意谁与共 羌管悠悠霜满地

明丽的霞光蔓延了街道,一眼望去,像是洒了片片蜜茶色的浓雾。正是春日好景致,成群的少女在街上游逛,从绸缎、脂粉店里进进出出。一批白色骏马在人群里驰行,人们慌忙躲避,马嘶声惊飞了道旁树上的雀鸟,喳喳叫着飞向高空。绿杏正站在楼头捕捉彩云,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她的裙裾呼啸着打旋。她朝楼下看了一眼,见赵真闪身跨进院门,便喜笑颜开地往屋里跑,边走边叫:“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赵真脸上早已退去童稚,眉目间多了慧黠,他迈开虎步进入院子,来到正厅拜见老夫人已毕,刚巧看到李清照进门,忙屈身行礼:“奴才赵真拜见夫人!”

李清照忙朝老郭氏行礼,落座。自有茉莉近前侍茶,请了赵真落座,上茶。

老郭氏手里数着念珠,看着赵真,很是亲切道:“听闻大宋联金攻辽,战事将起。各州各郡都忙着招兵募马,筹备军资,积极备战。赵真,你不在莱州跟随你家三爷差办,回来何事?”

赵真行礼道:“启禀老夫人,三爷将莱州别院布置妥善,命奴才回来接老夫人和夫人了,请你们着意打点,早些启程才好。”

李清照见婆母笑而不答,暗暗心急,敛衽道:“请母亲示下。”

老郭氏像是早已打好了主意,坐直身子,慢言细语道:“俗话说叶落归根,人老了,就格外留恋老家。老身到了这把年纪,哪里也不想去了。”

李清照坐在窗口的椅子上,霞光在身上洒了层淡金,她面色明媚道:“母亲有了年纪,正应当将诸事放下,随同儿媳去到莱州颐养天年。若是儿媳将母亲留在家里,自己去了,没的叫明诚疑我不孝,也叫他安不下心。”

老郭氏苍老的目光略有伤感:“我便实话实说了吧,青州城里的染坊、当铺、绸缎铺子和钱庄,每年收入颇丰,除支撑府里庞大的开支外,还有很大的结余。这些结余满可以支援军费,充作岁贡,救赈灾民等。虽说我早已看破红尘,想来这正当经营盈利颇丰,也算是佛菩萨对咱家的恩赐。若是轻易废弃,岂不是不珍惜佛菩萨的赏赐?若是我随你去了莱州,岂不要将这些经营假手旁人?”

李清照听了,亦是伤感,点头道:“母亲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们做儿女的,怎能只顾自己逍遥,却丢下年迈的母亲在家操劳?”说着,红了眼梢,以帕擦拭。

老郭氏又道:“我虽年迈,身子还算硬朗,并非我不想将家里这摊子假手旁人,而是没有可信之人。姚氏那娘家人,好逸恶劳,早晚以各种名目要钱要粮,数双眼盯着赵府的银库。钱氏那俩娘家兄弟皆是酒色之徒,纨绔子弟,那年一场豪赌输光了家里的银库,就大老远从汴京来青州打饥荒。官向民借,还真是好意思!这权若叫她们掌了,岂不很快将家业败光?”

李清照黯然道:“虽说如此,留母亲在家里操心,到底不称我们做儿女的心愿。叫别人说起来,您老的儿女都在外混得不错,却没有一个孝顺的。”

老郭氏又是一叹,如数家珍道:“说起儿女,亦无多少称心之处。明州史家虽是江南首富,但你姐夫这几年患了肺疾,看遍名医也除不了病根。存诚早先被那个泼的管严了些,那泼的一走,他便放松下来,那些花花绿绿的荒唐事也不消说了,如此这般不听规劝,他到底也是个没出息的,娶的续弦姚氏又有些不着调,儿子如今才四岁,以后有的是火焰山。思诚为人忠厚,夫妻和睦,但天不怜念,平白里丢了儿媳贺氏,留下两个孪生孙儿,可怜见的。明诚自幼酷爱读书,虽说收藏成痴,却也对兼济天下矢志不移,可惜……”

李清照暗暗笑道:可惜你李氏不能生养,我这小三儿命苦啊!

婆媳们说来说去,老郭氏还是决定留下来,以最为信赖的侍女茉莉为总管,坐守青州,为儿女们留得一方天地。李清照很是感动,不由笑道:“母亲这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老郭氏自嘲道:“哪里志在千里,守在家里,为儿女们积攒个体己钱,聊胜于无。”她面色笃定,扭头说与茉莉:“走了三百多里路,赵真一定饿坏、累坏了吧,你快带他去进食,歇息。”

茉莉已是四十开外的嬷嬷,身着藏青色褙子衬着白罗裙,看起来端庄静肃,有一种让人起敬的气质,她朝老夫人行礼,一笑眼角铺展开细纹:“夫人总是这样体恤下人,奴婢遵命。”说罢,带着赵真出门,沿着抄手游廊朝前院走去。

老夫人命李清照近前坐了,枯枝般的手搭在她的膝头,语声和善:“你是饱读诗书的人,论理我不该多说,可也少不得讨人嫌了。明诚这个人什么性子,我这当母亲的最是知道。他自尊、自傲,要是受了冤枉,决不会跳起来吵闹,宁可自个儿憋着。他虽有大志,却还贪玩,比如收藏金石……”想了想,又道:“他若有了什么过错,你约略包容,他自会感激。士大夫要以天下为己任,你不要以儿女情长多约束他。此番到了莱州,你一定要劝他做个好官。什么是好官?勤政爱民、胸怀博大、廉洁奉公等,一样都不能少。但凡他行得正立得端,哪怕政敌环伺,也会立于不败之地。你作为莱州第一夫人,将是莱州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方方面面都要为人表率,才能为小三儿挣个面子。自古妻贤夫少灾,夫为妻纲,有些话我也不必多说……”

说是不多说,她却接着絮叨了半个时辰,翻出诸多的陈年旧事,来证明她三儿子的品性优异,不同常人。茉莉早已转回,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直到老夫人说累了,发出长长的喘息,靠在椅子上眯着眼,好像熟睡。毕竟将近七十岁了,说话多了,便会精力不济。

乍暖还寒的天气,风从窗口吹入,屋里便有了凉意。茉莉急忙去屋里取来薄褥,搭在老郭氏身上,动作小心翼翼,只怕惊扰到了她。

李清照便朝茉莉示意,悄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对于去莱州,期待太久,密匝的心事早已落满苔藓,此时她也无多少欣喜,她信步庭院,走走看看,又转身上楼,从归来堂到易安室,怅然、怀恋的目光一遍遍抚摸,不放过一花一木,一物一器,只觉处处都是不舍,一时心乱如麻,最后又走到书橱前,纤细的手滑过一排排木格子。

格子里的书虽说不断打理,手摸上去,还有些微的积尘。她没有弹掉细微的灰尘,怕脏了地面,而用帕子擦擦,将帕子扔进一旁的收纳篓里。她的居室向来一尘不染。

风无声地吹动窗帷,窗口飞过群雁。她抽出一本《汉书》抱在怀里,满脸木呆地望着窗子,灵魂出窍的样子。

这是个寄存青春印痕的地方,她与他在这里度过了十多年时光。多少的落寞惆怅,多少的讥诮耻笑,多少的冷箭白眼,多少的耻辱愤恨,都像是不会发芽的种子,在此时竟然完全淡去,不留痕迹。

绿杏越来越善解人意,一不打扰主子,二不请示,默默地钻进卧房打理衣物,归类放置。酉时一刻,姚氏吆喝儿子的声音响在楼下,四岁孩子的笑声像响在旷野里的风铃。老夫人正在歇息,不让打扰。赵府的第三进院里便围满了人,下人、主子,赵氏族人,街坊邻里,闻听赵三要接老少夫人去到任上,这些人都要送别,各拿礼物表达心意。衣物、头饰、参片、土产等,不一而足。无论礼物厚薄,各自倾尽全力。赵安赵乐这两年个头猛蹿,才不足十岁,却已像个小大人儿了,且不相互排斥,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拉着手挤在人群里,左看看,右瞅瞅,好奇地听着人们的议论,不断地提问。

妇人们聚在一起,话题便宽泛起来。有的在谈论汴京的朝政和三关的战事,有的在谈论老夫人身子,担心好几天的车程,她可挺得住?直到茉莉给老夫人推拿完毕出来,人们才知道去莱州的只有李氏,不由连声说好。一位麻布衣裙的妇人特别兴奋,说夫妻团聚才是大喜,老夫人年纪大了,实在不宜受车马劳顿之苦。

姚氏满望着李清照与老夫人都走,老夫人念着孙子,会放权与她,从进门那刻便沾沾自喜。这会儿听说老夫人不走,狭窄的眉目间便流出一股戾气,拉着儿子,朝说话的妇人翻翻眼皮:“嗬,你心里当真为老夫人好吗?骗不了我的!还不是欺她老人家信佛,面善心慈,巴望着她留在这里,为你所用。前时你家丢了几个骡子,还不是老人家做主,替你寻回的!”

麻布衣裙的妇人慌忙朝姚氏跪拜,磕头道:“大少夫人这样说,可是在打民妇的脸,民妇吃罪不起。”她夫家做货运生意,一年到头跑在路上,有时半路出岔损了货物,少不得遭人索赔。平民百姓遇到麻烦,还得靠上个有话语权的人。故相府便是她的靠山。

姚氏朝她啐了一口道:“咋不拿镜子照照?就你那张脸,也配我打?”转念又道,“别叫我大少夫人,乱了辈分。赵府的大少夫人,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她指的是贺氏被强盗们掠走之事,这本是故相府之丑,密不外漏。经她这么一说,一院子的人都静了下来。赵安赵乐却哭着找祖母论理去了。母亲失踪之时他们已经记事,被大人瞒来瞒去本就生疑,母子情无可替代,这会子听姚氏出口骂母亲,心里便委屈至极。

两个孩子悲天号地地哭着拉来钱怡与姚氏论理。钱怡这几年独守空屋,靠两个孙子打发时光,孙子便是她的**,此事若是不理,便是助长姚氏气焰,孩子还要继续受气。

这边姚氏正为“管家”落空心里不忿,立马接上钱怡的火线。两个人指手画脚吵得天翻地覆,并且扭打在一起。钱怡毕竟年长,也不擅武斗,很快输给年轻力壮的姚氏,好则有两个半大的孙子助力,倒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众人拉扯不开,少不得茉莉搬了老夫人出来压制,一场大战才算平息。

李清照站在楼台上,看看楼下人群乱晃,熙熙攘攘,心里却空空****。残阳落下,林烟和冷月初升。惨白的月光爬上窗棂,爬在她单薄的身上,如同蒙了一层雪霜。

老夫人设宴饯行,众人同坐,把酒言欢。宴后,李清照带着酒意回房,见绿杏已将行装打理得差不多了,且有老夫人派了彩虹上来帮忙。烛台上数支红烛齐放光明,墙角整整齐齐地码着几个箱子。绿杏见了李清照赶忙回禀:“夫人,我和彩虹姐姐商量着,叠了四季礼服各八套、常服各十二套,内外服分类处置,另将袜子、绣鞋、汗巾、帷帽、披氅等各备了十套。”指着**的一摞衣物道,“那些式样陈旧些的,还得请夫人示下。”

春寒尚浓,满屋烛影被风吹乱,吹起人心上起涟漪。李清照站在衣橱边,目光掠过四个箱子,皱眉道:“衣服多了,去掉一半,你俩随意取舍。将多余的衣物取出来,交给茉莉处置,或支援灾区,或送给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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