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岛屿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各处搭起帐篷,摆满箱子,挤满大人小孩,粮米很快告罄。还好有当地豪杰资助粮饷,使他们不至挨饿。守在江面上的一万多战士六十人一船,分班站岗,枕戈待旦,吃的喝的皆有专人送去。
就这样,赵构的御舟在温州江心寺驻跸,立两碑,御书:“清辉”“浴光”,赐江心寺为龙翔兴庆禅寺。
二月,金人攻常州,守臣周杞弃城,常州沦陷。赵构闻听,不住地叹息,命朝岛上运输礌石、长钩、火箭、火弹等备战武器。另有温州知府组织军民,昼夜往预定的江上战区填塞沙石、泥土、杈木、石头等阻碍行船的硬物。
自从御舟停泊,寺院里成了军政重地,禁止闲杂人等往来。四方的香客也都乘船而来,败兴而归,虽不知御舟驻跸,但看那威严的阵仗和运输武器的往来船只,也知要打仗了。
二月的江南已是繁花满枝,草长莺飞。李清照、颜蓉在异乡过了寒食节,在梦里回到家乡、故居,心时常浸泡在伤感的汪洋里,无法泅渡。虽然美景在侧,但也不能略略改变心境了。
李方、李圆、赵士程、孙玉夫四个孩子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初极兴奋,结伴各殿各处游走、玩赏,乐不可支。待新鲜劲儿一过去,便又天天闹着要出去,埋怨这岛太小,气候不正常,早晚那么冷中午那么热,连房中的被褥、衣服都是濡湿的。住在岛上的其他孩子亦不省心,都是好了疮疤忘了痛的货色,安生了几天,就忘了颠沛流离的艰难。这天李方又闹情绪,晚饭吃了一丁点儿,说是闷得没胃口,连问什么时候才能登陆,什么时候才能去水稻地里捉青蛙。颜蓉埋怨道:“真是记吃不记打的猪!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忘了被金人追打那阵子了,别说吃饭,连水都没得喝!也不见你父亲他们天天早出晚归训练水魅,为打仗做准备,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所有将士都在备战,忙个不停,你倒是出息了,天天说这些有的没的。”
李圆在一旁扬着粉嫩的小圆脸,拉拉颜蓉衣襟,讨好卖乖道:“母亲你看圆儿多乖,圆儿从来不闹。”
颜蓉正要夸上几句,却见李清照领着孙玉夫进来,孙玉夫手上三个烤菱角,将两个给了李方李圆兄妹,笑道:“这个可好吃了,弟弟妹妹快尝尝吧。”
李方心情不好,有心不吃,难禁**,好不容易剥开菱角皮咬了一口,又猛地一吐,大嚷:“这什么味?也太难吃了吧!”
他这一口正吐到李圆面前,沾了菱角沫子的唾沫星溅到她的羽缎红鞋上面,小女孩儿觉得受了侮辱,又实在嫌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拽着颜蓉衣袖道:“母亲,我又没招惹哥哥,他却吐我!”
李清照忙拉了侄女儿又拍又哄,颜蓉在一旁道:“圆圆你也太娇气了吧?他是乱吐的,哪里就吐你了?”
李圆对母亲没辙,更觉委屈,生气地跳到哥哥面前,指手画脚地声讨:“你说你还有没有一点儿礼貌,不吃的东西不会吐到你后面吗?为什么吐到我面前恶心我?”
两个小孩接着干起了口水仗,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妹说兄无礼,兄说妹胡闹。兄妹两个经常为鸡毛蒜皮激烈争吵,吵来吵去口才就越来越好。李清照、颜蓉倒乐得在一旁含笑倾听。李方最后道:“依我看谁都不怪,就怪这难吃的菱角。”
孙玉夫不高兴了,在一旁道:“做什么又怪我了?这菱角本来很好吃嘛!我都不舍得吃,特意留给你们的。”
李方转了转眼珠道:“说来也不能怪菱角,只能怪季节。如今不是吃菱角的季节,中秋刚收成的菱角才好吃,脆生生,甜津津,解渴又爽口。”
孙玉夫想了想道:“也是。”
三个小孩儿正在说话,两个大人正在倾听,忽听北边传来几声巨响,震得屋里的墙壁都在动了。李清照和颜蓉急忙往门口走,却听外面一阵乱叫:“不好了,金船来了,已经打起来了!”
“金人来了,怎么办呢……”李方、李圆吓得大哭起来。
龙翔寺前的江面上,金兀术利用夜雾弥漫之际,兵分四路进攻宋军,以猛烈的炮火和密集的箭矢向宋船射击。
火光倒映在江心上,照亮出张浚、李迒、李唐、木易等人仇恨的双目,他们奋力将火箭火弹射向金船,船上激射一片片火光。
夜风呼啸,金军的火箭火弹不住地射向宋船,受伤的将士不可胜数,先后栽进江中。风声凛冽,江中**起红色的水浪。
张浚将剑舞得虎虎生风,挡开一个个火弹,身际却又飞过数支火箭、火弹。船上燃烧起来,多亏早备了灭火之器,将士们一边灭火一边迎战。两下的火器在空中碰撞,**起无数的火光,激射出的火星被风吹得四散,很快淹没于水里。将士们眼看金船越来越近,忙朝江中放杈木,挡住敌船并以长钩钩住船身,猛投礌石,一些敌船被击沉,许多的金船还是挣脱羁绊向宋船靠近。漫空都是怒吼声、喊杀声、惨叫声,火光映红了江面和一片天空。
双方鏖战了一天一夜,黄昏时,金船越来越多,双方的伤亡也越来越大。张浚望着空中的火光,面色沉重道:“这么多金船,只怕我军寡不敌众。”
一只巡船快速驶来,一个将官对张浚说了什么,张浚回望身后的江心寺,面色倏忽一变。
忽见几只浪里钻从宋军舟师中飞掠而出,以电光般的速度驶向金人的帅船。领头浪里钻的甲板上立着一人,一箭凌厉而出,堪堪射倒金将娄室身旁的帅旗,金人一阵**。
张浚凝神望去,正是木易,只见他带着邹润、季晟等四名水魅跃上了帅船,手里拿着一头为钻一头为刀的利器向金人猛击,打累了就一个鲤鱼打挺跃进水里,身法灵活与鲤鱼无异。待敌人松懈时,又猛地跳上来一阵强击。其他几只浪里钻也分别袭向金船。
各船上的水魅随时随地攻敌不备,攻击时如猛虎,逃逸时便像一道闪电。如此战了半晌,金人帅船上的将士都疲累不已,众船上的金军纷纷来助。水魅们经不住长久的体力耗费,又因寡不敌众,士气逐渐衰弱。
眼看金人的几只长矛刺向木易,邹润、季晟等四名义士拼命去救,邹润、季晟不幸被几只长矛刺中,朝着船外,**悠悠地倒栽下去。另两个负伤的义士随着木易跳进水里,金船紧追着不住地放箭。
“邹润!季晟——”木易面容扭曲地朝着水面呼喊,也不顾金船紧迫,一个鱼跃就要折回,被左右两个义士死死地架住,奋力往回拖。
十来艘特制船用钢链连在一起,自金营中驶出。所谓的特制船,即船身及船底边沿钳了无数锋利的铁尖。
特制船一边枪炮矢石直击,一边靠近猛撞宋船。数艘宋船被撞出了大洞,开始漏水。数艘宋船过来围攻,一个个被撞翻、撞沉。吃了大亏的宋船快速地撤退。木易的浪里钻小船载满水魅前来迎战,但也只能从外层下手。双方遭遇,金船上的第一轮狙击手以特制的铁柄长镐朝潜身的水魅狠戳乱打。水魅们急于进攻一时难免受伤,忙将铁钩抵挡铁镐。
惫殆的金兵第一轮狙击手退回,第二轮狙击手又上,搬起重石朝水魅们砸下,里层众船灵活并拢,有序地传递重石。
水魅们在随沉随浮间轻巧躲避灵活攻击,想不到金兵会船运重石,一时伤残增加,战斗力锐减,余者浮向远处,却遭到金人的第三轮箭弩袭击。
金兵的三层阻击霸道、凶悍,不消片刻,水面上漂起大片的红色血丝。金将娄室站在甲板上哈哈大笑,被风鼓**的战袍,飘逸出凛冽气息。
第二天凌晨,双方再战。
宋船显然是为了“碰撞”,有备而来,数十艘战船呈环形层层递进,外围的大船用巨型钢链连在一起。外层阻击,里层机动增援,设若外层遇袭,里层众船齐援。船上的狙击手都是特选的,胸肌臂肌粗壮发达,看起来彪悍无比,另有经验丰富的指挥使。
宋人的连环战船摸准碰字决,追着碰撞,由于钢链相连、体积庞大,速度稍慢,金军的铁尖连环船却能较快躲避。待宋船追到一定距离、放松戒备时,金船船身突然大开,每船上都放一个投石机一样的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