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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含羞倚醉不成歌 花褪残红青杏小(第1页)

第十四章 含羞倚醉不成歌 花褪残红青杏小

李清照主仆礼拜、焚香,在灵前痛哭一番,被赵明诚引着去往厢房见过母亲郭氏。郭氏正犯了腿痛在**卧着,由郎中诊断,此时也没了往日气焰,哀哀地对李清照说了声起来吧。李清照出来,自灵堂上见过两位嫂嫂。郭大乔哭得甚是凄惨,俨然是忠孝仁义的典范,鼻音浓重地和女孝子们说道:“谁不知父亲是家里的梁柱,如今梁柱塌了,哪个不伤心啊?我们这些小辈巴不得随他去了。”

一众守孝的妇人纷纷擦泪,劝道:“人死如灯灭,日子自然还要过下去的,少夫人只管节哀顺变吧,将丧事料理妥当要紧。”

郭大乔双掌拍棺,哭道:“父亲一生太不容易了,我自然要用心料理,好使他走得安然些。”正说着,只见郭大乔及钱怡的娘家一众眷属都来吊孝。郭大乔便命执事引客人去厢房喝茶、歇息,又吩咐开丧送讣闻,命小厮请方士择日下葬。半晌后小厮来报,方士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郭大乔命请了一百零八位禅僧诵经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消亡者之罪;另请一百零八位道士设坛祭天,然后停灵于前院正厅。合族并府上人等,皆循制行事,自不越礼。

郭氏因丈夫被废去相位,此番正想着灵幡经榜上的书写,心下甚不自在,便派使上书朝阙,请求官家以前朝范仲淹谥号范文正公为例,谥号赵文正公。

赵佶正在大庆殿下诏以八行取士。吴婕妤在旁侍墨,只见他挥毫写道:“凡具备孝、悌、睦、姻、任、恤、忠、和八行,事状著于乡里。由耆邻保伍向县里申报,由县令审批后延入县学考验。如事不假,再向州府申报,可免试贡入太学上舍,授以官职。八行以孝、悌、忠、和为上,睦、姻为中,任、恤为下。如士人不能全备八行,则按行数多少、上下,分别选为州学……”

太监冯益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说国子监监丞程颐千古了。赵佶一愣道:“这程颐是儒生中的楷模,患了何疾?怎的就薨了?”

冯益将手中拂尘收拢,躬身道:“启禀陛下,程监丞原有风疾,正给学生讲课时突然晕倒,经太医抢救无效身亡。”

赵佶满面惋惜,慨然叹道:“曾布于今年八月卒于润州,如今程颐又薨。他早年与兄程颢师从周敦颐,思想学说也基本一致,主张格物致知,以天理为最高范畴,还主张反躬内求,以达致知,著有《易传》,如今天殁英才,可惜可叹!”拊掌叹惋,接着道,“传旨,将程颐谥号程文正公,赠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

可巧又有小太监将郭氏奏疏进呈御览,赵佶看完,朝御案上一撂,冷笑道:“他赵挺之,委实当不得一个正字!”

吴婕妤已命宫娥端水净手,将切好的贡梨送到赵佶嘴边,将往事在心里过了一遍,怀念自己父亲,迁怒赵挺之,然逝者已矣,姐姐终究属意赵明诚,她不由叹道:“为了个生前身后名,世人急功近利,在追名逐利中迷失自我,悲剧就成了必然的人生结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请皇上赐他谥号,左右不过是安慰生者。”

赵佶握笔沉思片刻,摇头一笑:“嗯,自古死者为大,朕就赐他谥号吧!”遂下旨批复。

吴婕妤在旁看着,疑惑道:“赵挺之本是文官,官家何不赐他个中书舍人、承宣使或中奉大夫?同为正四品,怎的赐了个壮武将军?若不想谥号文正,便是谥了文成、文昭、文穆亦可,怎的却谥了个武穆公?”

赵佶下巴仰着,似在望着殿口,又似在望着殿顶,振振有词道:“先做得文人,才做得文官。若不知如何做人而径务专门,必然会出弊病。学术、政治、宗教、军事、外交等,在外似乎泾渭分明互不相干,在内实为一脉相承。《礼记》云:为人君者,明德、亲民、至善至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此乃人文修养之纲要。要做人,须做有德人,又须一身具诸德,父慈子孝,君仁臣敬,此乃理一分殊。慈、孝、仁、敬、信五德皆发于心,心同则理同,分虽殊而理则一,德虽殊而心则一。朕说的人,即是文人。文人修养之终极造诣,乃天人合一,以孝、慈、仁、敬、信赢天下,此唯文人。身为文官,若只知追名逐利,好勇斗狠,即便学富五车,也不过一个武人。犯国之纪者,谓之干。”说到这里,才笑望吴婕妤,“朕没赐赵挺之武干公,已很不错了。”

“官家英明。”吴婕妤含笑答道,又将前事过了一遍,想自官家登基,向太后垂帘听政,信奉儒学治国,重用儒生,诏回苏轼欲以重用,晋升苏门四弟子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也将自己父亲李格非擢升。而在党争势同水火之时,赵挺之甘做蔡京爪牙,借此擢升,为了撇清自己,不顾姻亲之情,以假证诬陷李格非谋反。又笼络朝臣、反扑蔡京。他那时已被官家看贱,认作无情无义的小人。故后来又遭蔡京反噬,官家下手时便毫不留情。人若欠之,天必还之。人若欠人,天必讨之。赵挺之亏欠李家,遭了天谴。郭氏竟还上书讨赐,自讨没趣。

赵挺之二七第三日头上,冯益备了祭礼坐了大轿,打道鸣锣,登门上祭,送来皇帝御赐谥号,及口谕以国礼规格殡葬,由礼部主持葬礼等等。

送殡这日下着鹅毛大雪,除了老亲旧眷,前来送葬的乡绅、土豪不计其数。国礼规格的葬礼,由汴京来的车马络绎不绝,礼部官员领队,六部官员参与。许多地方官蜂拥赶来吊丧,孝子不可胜数,堂客亦有大轿、小轿,连并赵府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

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自赵宅而出,在大街上排出三四里地,直奔太和山天缘谷赵家墓地。一百零八名黄衣僧人的诵经声连绵不绝。一百零八名青衣道士请赵挺之灵柩。前面铭旌引路,执事陈设齐备,光艳夺目。赵氏三兄弟摔丧驾灵,郭氏亲自送殡,诸亲相随。

寒风乍起,天空雪花飞扬,与殡葬队伍的白布蟠、白灵帽及买路纸钱浑然一体。沿路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亲戚的路祭大篷。存诚、思诚、明诚三兄弟一路谢祭,进入太和山天缘谷,在曲折的山道上走走停停,过午方达墓地。

太和山天缘谷里的赵氏陵园,一直由青州衙门派人看管,维护得十分妥帖。陵园外高大的雪松间交叉着蜡梅。雪松枝繁叶茂,随风轻摇,仿佛在追忆逝水年华。蜡梅的粉白花瓣如无瑕的美玉,伴着雪花在空中飞舞。陵园内林木葱茏,各色蜡梅姹紫嫣红,起初好像进入了花园一样,深入却见一大片墓碑。苍松翠柏,墓碑高耸。地面皑皑白雪,不见一丝尘埃。这是赵挺之生前请钦天监监正亲临挑选的风水宝地,远离人群,有山有水,还比较隐蔽。他祖籍诸城,官职渐大,越发迷信风水。青州地处东海和泰山之间,位于中原东部,东方属木,木色为青,故名青州。鉴于命理,他将祖宅、祖坟皆迁于此。

赵挺之进士及第,任德州通判时,便显出过人的气度和见识。那时德州郡守极端贪腐,引起暴乱,义军持械闯入衙门。郡守忙不迭抱头鼠窜,左右也作鸟兽散。通判赵挺之却正襟危坐,厉声呵斥,问清来由后开库放钱,又将暴乱首领治罪,控制了局势。黄河经常决口,有人建议把府衙迁往禹城县。赵挺之视察地理,认为“老城踞守高原已逾千年,从未遇灾,不如不迁”。最终遵命迁徙,结果正中所言,新城被黄河水淹没,千里无人烟。

时值王安石变法进行得如火如荼。赵挺之便在地方推行变革,实行市易法,排抑奸商,以利民众。因政绩卓然,被哲宗召见,擢拔为国子司业,再入吏部,成为蔡党中的一员。自此他的仕途,成也蔡京败也蔡京。

由于赵挺之倒台太快,衙门还未撤员,墓地依旧保持着昔日严整。赵挺之的盛大丧礼有条不紊地在此进行。丧队到达陵园里的墓地,墓地上另演佛事,重设香坛,燃放鞭炮。一帮小厮再次清理墓穴,另有人拉起白布,摆放北斗七星,摆放了灵牌、狮子、花环、金元宝,儿孙、亲属等往墓穴里抓放黄土等。丧礼空前隆重,方圆十里的百姓拥挤着前来观看。青砖墓穴,以冷森森的面目待棺材放入。

李清照白衣缟素,益发显得清丽不俗,左右分别由李迒和夏雪搀扶。李迒看着路边的纸灰、火星在风里肆意飘飞,回想着汴京往事,忍不住痛哭起来。

哀乐横空,哭声在山野里回**。时辰一到,执事高呼下棺,鞭炮和哀乐伴着孝子们的哭声,勾起李清照的汴京赵府旧忆。曾经的悲酸、欢快、凄楚、荣光,一齐在头顶哀乐里旋舞。炙手可热的丞相、皇室宗亲,跺下脚整个汴京都会发抖,抖下袖山河都会让路。那华丽帷幕后的风光,曾羡煞多少汴京权贵,却为何就这样一败涂地?可见流水的衙门里,一切浮华皆如过眼云烟。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又想起父亲的葬礼,此时的悲伤不弱于彼时。让她受尽折辱,将她抛于弃妇绝地的赵家,她为什么就无力怨恨、拒绝?原来过于深爱一个人,便会失心。心里凄楚,她哭声更凄。同样披麻戴孝,且搀着她行走的夏雪摇摇她,红着眼睛道:“小娘子别哭了吧,哭得奴婢心都碎了。对这冷面奸贼,你就不会做做样子?”

待到下棺的鞭炮响过,朝廷的仪仗便松懈下来。六部官员如释重负,以潮水之势退去。地方官的车马便追着去了。亲眷们多有不舍,依旧哭丧。旁边看客喧嚷,头顶哀乐横空。忽一个女子越众冲向坟墓,身上从内到外穿了五六种颜色的衣物,哭得痛切,口中呼唤着:“父亲,父亲大人啊……”

李清照看着琦年玉貌的女子,及她身上长长短短的衣袂,一瞬有了十分可悲的预感,不由呆滞,直觉周际人声凝滞,空气凝滞。却听夏雪道:“小娘子啊,这个孕妇口称父亲,她是谁啊?”见李清照面容呆滞,又道,“但凡治丧,孕妇、产妇及小产者均不可接近,即便直系血亲也需回避。实在避不开的,需穿五种颜色以上的衣物,方可戴孝、守灵、祭拜。这女子穿了六件不同颜色的衣服,长短不齐错落有致,不是赵家的媳妇儿还会是谁?”

“赵家媳妇儿,哪个的媳妇儿?”李清照看着郭大乔又看看钱怡,呓语般的发问,看到周际数个下人朝她张望,一时起了战栗。

女子继续痛哭,很快便被众人围住。郭大乔看着女子眼珠乱转,神情变幻莫测,接着骂出脏话,呼喝小厮:“将这贱人拿下!”

女子悲切地望了郭大乔一眼,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只管继续哭丧。活得幸福、美满、顺利者自然怕死,但对于活得万分不幸、生不如死者来说,死有何难?死有何惧?拼死一搏,或会换来生机!赵府要尊严要颜面,绝不会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凌辱并弄死一个怀了身孕的女子。她要回到心爱的人身边,顺利地为他生下孩子。这样善良的心思,菩萨必会保佑!那时,任是多少人畏惧相爷,甚至私下里骂他冷酷、虚伪,可他对她总是和颜悦色的。那点温暖虽然稀薄,却也弥补了赵府的很多寒凉。她因此对他顶礼膜拜,便想着他的阴魂必会护佑她及她的孩子。

这么盛大的丧礼,赵府的下人正在各司其职办理丧事,待郭大乔唤了几声才来到哭泣的女子面前,却被民众中的好事者起哄着挡住。同情弱势,也是民众心理之一。此时丧礼已近尾声,思诚夫人钱怡缓步上前,细声对郭氏说明情状。已过五旬的妇人连日悲愤、伤痛,身体已极度虚弱,又哭得两眼昏花视物模糊,命架来女子仔细一瞧,嘴角溢开冰冷的笑,环顾众人,指着近前的三儿子道:“明诚,她曾钟情于你,既说怀了你的孩子,你便带她回去吧。赵家自有赵家的规矩,自会弄清此事。决不亏待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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