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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封 寄正宪男手墨二卷前四封(第1页)

第二十四封寄正宪男手墨二卷(前四封)

——嘉靖六年(1527)

(一)

即日舟已过严滩[1],足疮尚未愈,然亦渐轻减矣。家中事凡百与魏廷豹[2]相计议而行。读书敦行,是所至嘱。内外之防,须严门禁。一应宾客来往,及诸童仆出入,悉依所留告示,不得少有更改。四官尤要戒饮博,专心理家事。保一谨实可托,不得听人哄诱,有所改动。我至前途,更有书报也。

九月廿三日严州[3]舟次,父字付正宪收。老奶奶及二老奶奶处可多多拜上,说一路平安。

(二)

舟已过临江[4],五鼓与叔谦[5]遇于途次,灯下草此报汝知之。沿途皆平安,咳嗽尚未已,然亦不大作。广中事颇急,只得连夜速进,南赣[6]亦不能久留矣。汝在家中,凡宜从戒论而行。读书执礼,日进高明,乃吾之望。魏廷豹此时想在家,家众悉宜遵廷豹教训,汝宜躬率身先之。书至,汝即可报祖母诸叔。况我沿途平安,凡百想能体悉我意,钤束下人谨守礼法,皆不俟吾喋喋也。廷豹、德洪[7]、汝中[8]及诸同志亲友,皆可致此意。

(三)

初到江西,因闻姚公[9]已在宾州[10]进兵,恐我到彼,则三司[11]及各领兵官未免出来迎接,反致阻挠其事,是以迟迟其行。意欲俟彼成功,然后往彼,公同与之一处。十一月初七,始过梅岭[12],乃闻姚公在彼以兵少之故,尚未敢发哨,以是只得昼夜兼程而行。今日已度三水[13],去梧州[14]已不远,再四五日可到矣。途中皆平安,只是咳嗽尚未全愈,然亦不为大患。书到,可即告祖母汝诸叔知之,皆不必挂念。

家中凡百皆只依我戒谕而行。魏廷豹、钱德洪、王汝中当不负所托,汝宜亲近敬信,如就芝兰可也。廿二叔忠信好学,携汝读书,必能切励。汝不审近日亦有少进益否?聪儿迩来眠食如何?凡百只宜谨听魏廷豹指教,不可轻信奶婆之类,至嘱至嘱!一应租税账目,自宜上紧,须不俟我丁宁。我今国事在身,岂复能记念家事,汝辈自宜体悉勉励,方是佳子弟尔。十一月望。

(四)

近两得汝书,知家中大小平安。且汝自言能守吾训戒,不敢违越,果如所言,吾无忧矣。凡百家事及大小童仆,皆须听魏廷豹断决而行。近闻守度颇不遵信,致牴牾廷豹。未论其间是非曲直,只是牴牾廷豹,便已大不是矣。继闻其游**奢纵如故,想亦终难化导。试问他毕竟如何乃可,宜自思之。

守悌叔书来,云汝欲出应试。但汝本领未备,恐成虚愿。汝近来学业所进吾不知,汝自量度而行,吾不阻汝,亦不强汝也。德洪、汝中及诸直谅高明,凡肯勉汝以德义,规汝以过失者,汝宜时时亲就。汝若能如鱼之于水,不能须臾而离,则不及人不为忧矣。

吾平生讲学,只是“致良知”三字。仁,人心也;良知之诚爱恻怛处,便是仁,无诚爱恻怛之心,亦无良知可致矣。汝于此处,宜加猛省。家中凡事不暇一一细及,汝果能敬守训戒,吾亦不必一一细及也。余姚诸叔父、昆弟皆以吾言告之。

前月曾遣舍人[15]任锐寄书,历此时当已发回。若未发回,可将江西巡抚时奏报批行稿簿一册,共计十四本,封固付本舍带来。我今已至平南[16]县,此去田州[17]渐近。田州之事,我承姚公之后,或者可以因人成事。但他处事务似此者尚多,恐一置身其间,一时未易解脱耳。

汝在家凡百务宜守我戒谕,学做好人。德洪、汝中辈须时时亲近,请教求益。聪儿已托魏廷豹时常一看。廷豹忠信君子,当能不负所托。但家众或有桀警不肯遵奉其约束者,汝须相与痛加惩治。我归来日,断不轻恕。汝可早晚常以此意戒饬之。

廿二弟近来砥砺如何?守度近来修省如何?保一近来管事如何?保三近来改过如何?王祥等早晚照管如何?王祯不远出否?此等事,我方有国事在身,安能分念及此琐琐家务?汝等自宜体我之意,谨守礼法,不致累我怀抱乃可耳。

十二月初五日发。

释读:敬守训戒良知良能

这四封家书都写于嘉靖六年(1527年),这年九月,在王阳明五十六岁之际,朝廷让他出征思、田等地。他把家中事务委托给魏廷豹,上路后给正宪接连写了几封家书,嘱咐他家中凡百一定要听魏廷豹的决定行事。至于正宪的学业问题,王阳明则委托给了自己的高徒钱德洪和王汝中。即便如此细致安排,王阳明依然放心不下,不断询问落实情况,王阳明是一路出征,一路往家寄信。

第一封“过严滩”,第二封“过临江”,第三封“过梅岭”,王阳明都是先报平安,但其实这一路,阳明的咳嗽始终没有彻底好过。信中说完自己的行程,王阳明就是不断重复要求正宪要遵从戒谕,亲近敬信,不要荒废学业,“读书执礼,日进高明”。当他从正宪的信中得知守度不听从魏廷豹的安排,甚至直接顶撞廷豹。王阳明认为无论是非对错,仅就顶撞廷豹这一事,守度就已经是大错了。又听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游**奢纵,家书中王阳明让正宪带话,问守度究竟想怎样,要他自己好好反思。

王阳明一路走,一路回望,不断教诲正宪,询问家族近况,十足的操心强迫症。当信中得知正宪准备去参加科举考试,王阳明觉得儿子“本领未备,恐成虚愿”。尽管表达了他的不看好,但也不拦着,劝正宪量度而行。王阳明真正在乎的是正宪的学问进展和德行修养,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多多亲近钱德洪、汝中等正直高明的人,“勉汝以德义,规汝以过失者。”有德洪和汝中对正宪时刻的勉励和规劝,王阳明相信只在这样的环境里儿子才不会跑偏,即便儿子正宪赶不上德洪他们的学养,也不用太担忧了。作为父亲的王阳明,真可谓用心良苦。

“吾平生讲学,只是‘致良知’三字。”王阳明在给儿子的第四封家书中,用一个肯定句一语道破天机。心学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话便是“致良知”。阳明学以良知为宗,王阳明一生讲学,虽然每个阶段的侧重点不同,但大方向一直没变。早期他讲“心即理”,讲“诚意”,后又讲“克己省察”“收放心”,再讲“知行合一”,一路下来最终汇聚于“致良知”,一语洞见全体,本体论与功夫论合一。王阳明说:“某致良知之说,从百死千难中得来,非是容易见得到此。不得已与人一口说尽。只恐学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种光景玩弄,不落实用功,负此知耳。”致良知是王阳明用大半生的性命提炼出来的口诀、心法,绝不是有口无心者皆可玩弄的套话、口号。若过滤掉其生命验证的信息、遗弃掉其中的生存智慧,白捡来似的说现成话,便辜负这圣人之学了。

家书中,王阳明把自己百死千难得来的“传家宝”——致良知,郑重地跟儿子强调,生怕正宪也轻易放过,而不去真实用功。为了让儿子对“致良知”有个体悟的抓手,他接着解释说:“仁,人心也;良知之诚爱恻怛处,便是仁,无诚爱恻怛之心,亦无良知可致矣。”王阳明的“良知”与万物一体之“仁”是可以划等号的。良知通过诚爱恻怛直抵“仁”心,良知前冠一个“致”字,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地点出了意念的诚正及其用力过程。不但诚则明、不诚无物,而且不诚就没有力量。知行合一是训练诚意的功夫,诚了才能开觉悟性,良知即是诚意时。良知是生命本源性的知觉,是澄明的情欲,是精神的能量,也是意义通道。总体来说,良知是虚的,致良知的功夫确是实的。那么,到底如何做“致良知”的功夫?大抵可以有以下五个方面:

首先,是个“正念头”的修养功夫。用良知作准则,“尔意念着处,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瞒他不得。尔只不要欺他(做人最怕欺心),实实落落依着他做去”,这就把念头端正了。念头正了,至少可以解决开头、入手问题。对于思惟修来说,正念头是至关重要的。所谓念头功夫,心地法门。关键要“正念头”,王阳明现场教学,就是根据学生的起心动念来针对性地指导。

其次,凛然一觉出滋味。王阳明对陈九川说:“人若知这良知诀窍,随他多少邪思妄念,这里一觉,都自消融。真个是灵丹一粒,点铁成金。”觉悟性就是这诀窍的机括、开关、阀门,把握住了就能自救、自我成就,不怕念起就怕觉迟。觉悟的滋味从“提澌之沛然得力处”出。如果“忽易”,就不会得“滋味”。所谓“提澌”也叫“操持”,就是“操存舍亡”——提住觉悟性良知就存、放弃了觉悟性良知就亡(没有)。滋味则是“稳当快乐”。在儒门谱系中快乐的标兵是颜回,“人不堪忧,回也不改其乐”,因为颜回有巨大的内心资源、滋味满满。念头正了,“只要在良知上着功夫”,保持这“凛然一觉”的觉悟性。点铁成金靠的是知觉性翻转,烦恼即菩提。但这“一觉”是不允许自封、口说的。口头功夫是脚不点地的,就是单凭聪明悟到此与做功夫做到此,也有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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