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大陆上所发生的可怕事情,直到很晚的时候——即英国人为了彻底废止这种贸易而深入沿岸地区搜寻违抗法律者之时——才被我们知晓。我们才知道当地的酋长其实当属主犯之列,他们随便将其臣民卖出,就像18世纪德国统治者随便将新兵团卖给英国人以镇压弗吉尼亚与马萨诸塞小规模的叛变一样。但这种活动组织基本上是一直控制在阿拉伯人手中的。这很令人惊奇。
邪恶透顶的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打开了刚果地区的大门,对廉价劳动力的需求使这位国王短暂恢复了在葡萄牙殖民地安哥拉与刚果盆地内陆的奴隶贸易。但幸运的是,那个悲惨的老头(现代民主国家的宪政宝座上的一个中世纪恶棍——这长期以来都是个奇怪的矛盾)死了,而刚果自由国已被比利时所接管,这意味着靠买卖活人来赚钱的最后尝试的终结。
因此,白人与黑人的关系刚一开始就极其不幸,但接下来就更糟糕了。我现在必须尽可能简短说明事态不幸的原因。
当白人在亚洲看到与自己具有同等文明程度甚至超越自身的种族时,他们面面相觑。这意味着东方民族能够与他们抗衡,而这些白人必须小心行事,否则就要承受恶果。
18世纪50年代的印度士兵大暴动是一次东南亚有色人种的可怕起义,这种起义在20年前曾几乎剥夺了爪哇的荷兰人的财产,致使日本驱逐了所有外国人,还有几年前中国的义和团运动,印度现存的不稳定状态,以及日本通过占领中国东北地区对欧洲和美国的公然挑战,这些都是白人不敢忽视的情况。
在澳大利亚,白人渐渐与这些贫穷而野蛮的石器时代遗民有了接触,这些人本可以被白人随意杀掉,就像消灭吃他们绵羊的野狗一样——只要良心稍微受点痛苦。
当白人抵达美洲时,绝大多数领土实际上无人居住。高峻而富饶的中美高原及安第斯山西北部(墨西哥和秘鲁)人口密集,但其余地区几乎一片空白。少数游牧群体可被轻而易举驱走,然后任他们得病、灭绝。
但非洲情形不同,因为不管是贩奴、疾病、可怕的陷阱还是残酷的对待,非洲人口都不会灭绝。白人在早上毁掉的东西一夜之间就会重建。但白人坚持要强占黑人的财产,结果就是一场血腥的大屠杀,残酷程度世所罕见。现在结果尚未分晓。这是一场白人的火药与黑人的热带财富间的争斗。
看看地图,你会对当下情况有一个总体的概览。
粗略地讲,非洲可分为七部分,我将逐个讲述。让我们先从左上角开始,西北部是声名狼藉的柏柏尔(北非的一个地区,濒临地中海海岸,在埃及与大西洋之间。从16世纪至19世纪成为海盗的据点。海盗们在地中海上洗劫船只,并从在此地区从事贸易的欧洲列强那里勒索钱财)海岸,每当我们的祖先不得不在从北欧通往意大利与黎凡特的海港的途中航经此地时,都会惊恐万分。因为这里是可怕的柏柏尔海盗之地,被这些海盗捉住就意味着数年的奴役,直到故乡的家中借够了钱将人赎出为止。
这里的整片土地由山脉构成,这些山也都很高。它们解释了为何这块地区的发展要顺其自然,以及为何白人实际上直到今日仍未能征服此地。它们都是极险之山,四处充满了沟壑,这使得劫匪可以在突袭后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找不到。
直升机与远程步枪在这里相对毫无价值。就在几年前,西班牙人遭受了此处山地民族的突然袭击,损失惨重。我们的先人了解这一点,他们宁愿选择每年向统治非洲海岸该片地区的不同苏丹进贡,也不愿冒自己的海军和名誉受损之险对这些从未允许白人拜访过的海港进行征服。他们在阿尔及尔和突尼斯设有专门处理勒索被捕臣民事件的领事馆,并支持宗教团体,这些团体的组建没有其他目的,就是为了照顾这些落入摩尔人手中的不幸水手。
从政治角度讲,非洲大陆西北角现分为四个各自独立的地区,然而它们都听命于巴黎。渗透与占领的过程始于1830年。一件小事成了敌对行动爆发的直接导火索,但真正原因就是地中海西北部的那股古老的、公共的邪恶势力,即海盗势力。
在维也纳会议上,欧洲列强决定应“采取某种措施”以镇压地中海地区的海盗势力。但列强当然无法决定谁应来担负这一任务,因为胜利者或许要占有一些领土,而这对其他国家是不公平的——这是所有外交会议的通常情形。
有两个阿尔及利亚犹太人(数世纪以来,北非的所有商务都为犹太人所控制)向法国政府提出:要求得到在拿破仑当政之前交给法国政府的谷物——这不过是那些总会在新世界或旧世界的领事馆中突然冒出的若干问题之一,这个问题在近两个世纪中引发了太多的不和。如果国家也像个人一样随时结清自己的账,那么我们所有人定会更加幸福更加安全。
在关于这一小张谷物账单的谈判进程中,有一天阿尔及尔总督发了火,用他的苍蝇拍击打了法国领事。进程于是受阻,一方开火了(很可能事出偶然,但只要战争迫在眉睫,这样的偶然总会发生),一支远征军越过地中海,在1830年7月5日,法国军队攻入阿尔及尔,总督被收监,后遭放逐,战事严肃紧张。
山区居民推举了一位领导人,即某个叫阿卜德·厄尔·卡达尔的家伙,他智勇双全,对侵略者发动了15年的抵抗战争,直到1847年方才投降。此前他得到过允许他继续留在自己国家的承诺,但承诺被违反,他被带至法国。拿破仑三世释放了他,条件是他绝不能再次扰乱其父国的安宁,于是卡达尔退居于大马士革,他在哲学冥思与虔诚敬神中度过了他的余生,他死于1883年。
他死亡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阿尔及利亚最后一次起义被镇压。如今阿尔及利亚不过是法国的另一部分罢了。其人民有权选出自己的代表,并于巴黎的法国国会上保护自己的利益。这里的年轻人具有应征参加法国军队的荣誉,但这根本就不是自由选择的事。但若从经济角度看,法国人为提高这些新臣民的生活水平确实做了很多优秀工作。
阿特拉斯山与大海间的平原叫作泰尔平原,盛产谷物。以许多小型盐湖命名的夏特高原是一片牧场地带,而山坡则渐渐被用作葡萄酒酿造,大型水利灌溉工程正在建设中,这项工程将有助于种植热带水果,这些热带水果大部分都投放到欧洲市场。铁矿与铜矿资源已被发现,这些矿山有铁路与阿尔及尔(首都)、奥兰和比塞大相通,它们是三座地中海地区的主要港口。
突尼斯位于阿尔及尔正北部,现仍为一个有名无实的独立国家,它虽拥有自己的国王,但实际上自1881年起就成为法国的保护国。但因为法国没有多余人口,所以此地的大多数移民为意大利人。这里的意大利人艰难地与几个世纪前迁至此地的犹太人竞争,犹太人迁至此地时,这里还是土耳其的领地,他们在这里得以摆脱基督教的迫害,生存的机会更大。
邻近首都突尼斯的城市斯法克斯是最重要的城镇。2000年前,突尼斯地区比现在还要重要,因为它是迦太基的一部分。当时可容纳200艘船只的港口现在或许还可见到。也许遗迹极少了,因为若罗马人真的要进行一项破坏工作,那他就会进行得很彻底,且他们对迦太基人是如此仇恨(当然是由恐惧与嫉妒心激发的),以致当他们最终于公元前146年攻入城时,他们放火焚烧,将家家户户的房屋毁得一处不剩。掩埋在现今土壤16英尺以下的烧焦的遗迹,就是这座曾经容纳将近100万人口的城市的全部遗留。
年起它也不过成了法国的傀儡,无足轻重。卡比尔人(阿尔及利亚东北部的巴巴利人一族中的一员)是与北非国王对抗的山民,他们有坚固的壕沟保护,因而不太担忧远方国王的侵扰,那个国王为自身安全起见一直游走于两座都城——南方的摩洛哥与北方的圣城斐兹(摩洛哥中北部的一座城市,位于卡萨布兰卡东北部。该城最古老的部分建于公元9世纪,在14世纪中期影响颇大)——之间。这些便于通行的山脉的威胁如此巨大,以致峡谷地区的百姓甚至不敢从事耕作——他们的收成反正都是要被偷走的。
一个人在关于法国人对非洲这些地区的统治上可以说出很多反对的言辞,但当话题移转至公共高速路的安全上时,他们就表现出犹豫了。法国将统治中心迁至大西洋沿岸的拉巴特(摩洛哥首都,位于大西洋沿岸。古代就有人定居。自1912年起,拉巴特一直是在法国保护之下的摩洛哥首都,1956年独立),在这里法国海军在需要之时可帮上一把。拉巴特位于阿加迪尔以北几百英里处,阿加迪尔是另一座大西洋上的港口,在世界大战爆发前4年,即德国人在此以架满枪支的轮船提醒法国人一定不能让摩洛哥成为第二个阿尔及尔之时,该港口出乎意料地成为了引人注目的中心。而这个事件也极大促进了1914年最终的灾难性冲突的爆发。
正对着直布罗陀的一处摩洛哥小角落是一块西班牙殖民地。当法国占领摩洛哥时,它被当作一件和平礼物给予了西班牙。休达(非洲西北部西班牙的一座城市,为直布罗陀海峡处摩洛哥境内的一块孤立的土地)与梅利利亚(西班牙城市,位于摩洛哥东北部,在地中海之海滨。此城于1496年被西班牙征服。在此地发生的一场军事叛变引发了1936年的西班牙内战)这两座城市因为报刊的报道而扬名,这些故事提及了西班牙军队在当地土著手上遭受的难以接受的惨败,这些土著叫作里夫·卡拜尔人。
里夫山脉以西坐落着丹吉尔(摩洛哥北部的一座城市,位于直布罗陀海峡的西端。该城建于古罗马时代,后来被许多强国控制过,其中包括葡萄牙和大不列颠,从1923年至1924年直到1956年这一期间丹吉尔被作为一个国际共管区的一部分来管辖),它是一座国际化都市,在18、19世纪时,派往苏丹宫廷的欧洲公使就曾居住在此地。苏丹不想让他们过于接近自己的宫廷,因此丹吉尔就被选定为他们的居住地。
整片三角状山区的未来走势用不着怀疑了。再过50年,整个该地区,再加上我们即将讲述的第二部分非洲自然区划——那片棕色的大沙漠,阿拉伯人称之为As-sahra,即我们现代地图上的撒哈拉沙漠——都将为法国人占有。
几乎与欧陆大小相等的撒哈拉沙漠,从大西洋一直延伸至红海,也包括红海另一边的阿拉伯半岛。在北方,除了包括摩洛哥、阿尔及尔及突尼斯在内的三角地带外,撒哈拉沙漠与地中海邻接,在南方它与苏丹接壤。撒哈拉沙漠是一座高原,但海拔不高,多数地区不超过1200英尺。这里散布着一些古老山脉的残迹,这些山脉已被风沙磨平了。这里有很多绿洲,绿洲的地下水能够让少数干渴的阿拉伯人勉强地活着。人口密度为每平方英里0。04人,这意味着撒哈拉沙漠实际上无人居住。最著名的沙漠游牧部落是图阿雷格人(居住在撒哈拉西部和中部以及非洲西北的西撒黑尔),他们是优秀的战士。其他撒哈拉人包括闪米特人(或阿拉伯人)与含米特人(或埃及人)的混血,以及苏丹黑人。
法国国际部队负责旅行者的安全,他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些法国国际部队的士兵(顺便提一句,他们在法国土地上可绝不会被允许这样做)可能偶尔有些粗暴,但他们面临的问题确实让他们很烦。用这么点人来保卫一个和欧洲一般大的地区,这个工作连圣徒也受不了。因此,如果我们听从了日常劝告的话,没人会鼓励自己的孩子加入该部队的。古老的沙漠商道开始日渐丧失其重要性。装有轮子的拖拉式汽车取代了臭气熏天的骆驼。汽车成本更低,长途行驶也绝对安全可靠。数万头骆驼聚集在延巴克图(马里中部的一座城市,位于巴马科东北部。始建于11世纪,在14世纪成为主要贸易中心[以金和盐贸易为主]1593年被摩洛哥人洗劫,从此不再有昔日的辉煌)为撒哈拉西部的人们带来食盐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