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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白(第2页)

接下来的两周很容易度过,课程已结束,再完成一些例行工作,从开学之初就秘密支撑着每个人的假期便真要来了。对谢梦锦来说,这两周跟往年有些不同。咽喉炎加重,间歇式失声,她坚持不说话,询问和关心渐渐稀落了。

她真不用说话了。

六年的时间,上了4128节课。这个数字出现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算错了。

现在,她秘密享受着失声带来的快乐。学期末多有聚餐,电话里,她用气声说,不行,还是不行,去不了。她已经掌握了怎样把气声发得飘渺一些,再飘渺一些。她逃过了发言,躲过了数场社交活动,不用满心后悔地赴约,不用再受废话和讪笑之苦,每天都因游离在外而暗自窃喜。

办公室在七楼,步入电梯,她算了算,只剩四天了,最后这几天下学期的课会排出来。

她走进办公室,见燕朵也在,正对着电脑登学生成绩呢。学期的尾声,办公室不像以往那样人来人往了,她想走过去跟燕朵说几句话。走几步,见后面卡座内有人,心里一踌躇,脚步已拐到自己座位上。

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她把想说的话写在一张信纸上。

燕朵,上课的时候,一定要用麦克风,麦克风坏了就让现场办马上换。即使有麦克风,还是要多用假嗓子。我知道你是认真用心的人,但也不要把自己累坏了。比如说,提问后多等一会儿,歇一歇,这没什么的。

她默读两遍,又加上称呼、署名和日期,看起来真像一封信了。

一直记得,两年前九月的一个下午,她的U盘落在教室,回教学楼取回U盘,经过走廊时,一间教室里传出熟悉的声音,她踮起脚来透过玻璃往里看,果然是燕朵。那天下午,她站在走廊中央听燕朵讲课。燕朵平时说话柔声细语的,一讲课却全身发力,特别投入。听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讲话的这个人,气明显不足了,发出的声音周身布满毛刺儿,轻轻刮擦着空气和她的耳道。快下课时,教室有些乱,燕朵升高音调,试图控制些什么,隔着墙,她还是能听出来,这声音在多么吃力地爬坡。她听得心一抖一抖的,听着听着,就想掉泪了。

燕朵不知道她在外面,她从没跟燕朵提起过此事。

趁燕朵出去,她把信纸反扣过来,放在燕朵的办公桌上。

清理完这学期的杂物,她准备回家,抬起头来,正迎上燕朵的目光,燕朵站在隔断的旁边。燕朵说,走,去三楼的甜品店喝杯果汁。

跟着燕朵走出办公室,燕朵在前面走,她跟着,来到走道尽头一个僻静的角落,四下无人。燕朵转过身来,说,想个办法。

她点点头。千言万语,好像都不用再说出口了。

晚上,燕朵来电话的时候,她正站在阳台上感叹,今晚的月亮真低,就停在不远处的山脊之上。

很久没看到信纸了。燕朵说。

把话写出来,是另外一种感觉。她说。

她很自然地跟燕朵对话,不用解释说明,更无须疾风骤雨地诉说。她俩都羞于以太过浓烈的方式跟人相处。

一到夜里,小山就躺下了,月亮安静地挨着山脊,是一小半月亮,敷着一层新熔掉的淡金。纱窗筛落月色,地上,影子搂紧了影子。此刻,不像在用手机通话,燕朵似乎就在她身边,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燕朵的气息也尾随着夜色逶迤而来。燕朵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小儿子只有两岁。长期贫血让她脸色发黄,但并非干枯晦暗的颜色,当光线柔和时,她的脸会泛起玉的光泽,像一块温润的黄色玉石。

想个办法。燕朵不探问什么,也不规劝什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别不好意思,拿着病历去找季焕中。燕朵接着说。

好,我去。

病历,病历有了吗?可以找老陆。燕朵说。老陆是她丈夫,在市二院财务科工作。

不用,有办法的。她说,放心吧,燕朵。

下午,她来到校园,先在湖边的长椅上坐着,快到整点时才往办公楼里走。

木窗打开,鸮飞出,一只漂亮的鸮,羽毛闪耀着金属的光亮感,圆眼睛,神情是落拓中混杂着几分狂傲,好像随时准备仰天大笑。她不想再用气声说话,把病历放在桌角,随后递给季焕中一张便笺纸,上面写的是用嗓过度声带小结可致失声云云。

慢性职业病,身上,心上,都是难免的。季焕中说。他面庞有些浮肿,头发像个鸟窝,也许又躲在办公室看了一夜的书。

假期好好休养,不然还能怎样呢,我们吃这碗饭的。他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看她。

既然决定这么做了,就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她面对窗户坐在椅子上,她心里有底,支撑她的,是多年来的储存。她暗自盘点着这些储存:温和,隐忍,合群,识趣,不哭不闹,看淡荣誉和利益,等等,等等。这些年的表现证明,她不是一个麻烦难缠的人,不是一个寻衅滋事的人。她既不精明,也不愚蠢,进退合度,叫人放心。

他连说几句打发她的话,她跟没听见一样,坚定地、毫无愧色地坐在椅子上。作为失声人士,她的沉默是正当的,并不携带情绪和敌意。过了一会儿,她偷觑到,他迅速观察了她一眼。

压力在他那边,她适时地把便笺纸往他跟前推一推。窗外,鸟振翅掠过,在天空中一闪而逝。

除非你愿意上社会类课程,一般排在晚上或周末,没人愿意上,好在课时量不多,内容也有自由度,空间比较大。

适合你。他加了一句。

阳光不那么强烈了,她来到湖边,在树阴里坐下,望着办公楼,想着方才她跟季焕中对坐的一幕,心里充满感激。那一幕蕴藏着美妙的含混性。从进去到离开,病历始终没有被翻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动用“规定”这个词,她能感觉到他对这个词的排斥,作为一个有能力尤其是具备情感能力的领导,显然他不愿意使用过于冷硬的词汇。

湖面上落满阳光,湖对岸是她和燕朵走过的人行路,隔着宽阔的湖面,石榴花开得正盛,激动的红色,红得让人看着看着,心里竟有些隐隐作痛。她想,石榴花肯定是热爱说话的,老远的,就能听到它们在交谈,声音高亢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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