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裘德。”
“那我就让她去吧。”他说,温柔地拥抱着苏,“我觉得去看她对你不公平,对她或许也不公平。她不像你,亲爱的,绝对不像。说这话只是勉强公正罢了。别哭啦。这边,再这边,再这边!”他吻她的脸这边,再吻另一边,又吻了正中间,然后闩上了前门。
第二天早晨下雨。
“现在,亲爱的,”裘德吃着早饭欢快地说,“正好今天是礼拜六,我打算立刻去办结婚预告,以便明天第一个公告出去,要不然我们会失去一个礼拜。用结婚预告好吧?那样我们会节省一两镑。”
她漫不经心地同意用结婚预告。但她的心一时跑到了别的事情上。光彩从她身上消失了,抑郁沮丧落到了她的面容上。
“我觉得昨天晚上那么自私实在太让人厌恶啦!”她咕哝道,“在我那是十足的刻薄———或者说更坏———像我那样对待阿拉贝拉。我对她陷在麻烦中一点儿也不关心,她是多么希望跟你说说!或许真的是她有理由告诉你什么事情。那样的话我就更坏了,我想。当情敌进入的时候爱情有它自身的道德阴暗———至少我有,如果说别人没有的话……我想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我但愿她平安无事到了旅店,可怜的女人。”
“哦,是的,她平安无事地到了。”裘德平静地说。
“我希望她没被关在外边,并且她没有在雨中走过大街。我穿上雨衣去看看她进去了没有好吧?我整个早晨都在想着她。”
“哦———有必要吗?你一点儿也不知道阿拉贝拉多么有能力自己想办法去应付呢。不过,亲爱的,要是你想去,那就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可以吧。”
当心中悔悟的时候,苏逆来顺受从事那种奇怪的不必要的赎罪行为是没有限度的。她这一次要去看望的极其离奇的人,就与她的关系而论恰恰是别人要避开的一类,在她甚至却是本能,所以她的要求裘德没有感到惊讶。
“那你回来的时候,”他接着说,“我打算去办结婚预告。你和我一起去吧?”
苏答应了,在斗篷和雨伞下,让裘德随意地吻她,她也用之前没有用过的方式回吻了他,然后离去了。境况明显改变了。“小鸟终于被捉住了!”一丝悲哀显露在她的微笑中。
“不是捉住———只是筑巢进窝了。”他让她放心。
她沿着泥泞的街道往前走一直到了阿拉贝拉提到的那家酒店,那酒店离得不太远。人家告诉她阿拉贝拉还没有离开,拿不准怎样报告她本人的来到才能让裘德感情中她的前任者认可她,她报上了一个住在清泉街的朋友来拜访,以裘德住所的地方为名。她被邀请上楼,一进人家告知进入的房间发现那正是阿拉贝拉的卧室,而阿拉贝拉还没有起床。她停住脚要转回去,听到阿拉贝拉在**叫着:“进来,把门关上。”苏照做了。
阿拉贝拉面朝窗户躺着,没有立刻转过头来。尽管苏的刻毒足以让自己悔过了,一时间苏还是希望裘德现在能够看到她的先驱者,日光洒满全身。她在灯光下的侧面身影或许看上去还算蛮漂亮吧,但是在这个早上皱褶却很明显;而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光鲜妩媚却使得苏姿态轻盈,等她转而想到在她心中只是一种卑贱的性的情绪,她又为此而厌恨自己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安然回来了,没有别的。”她温和地说,“后来我担心你会遇上什么不测。”
“哦,这真是蠢极了!我还以为我的来客是———你的朋友———你的丈夫呢———凡立太太,照我想你该这么自称了吧。”阿拉贝拉说,失望地猛一抬把她的头抛回枕头上,停止了保持她刚刚费力辛苦作出的酒窝。
“实际上我还不能那么叫。”苏说。
“噢,我以为你可以了,即便他还没有真正是你的。体面是体面,不管什么时候。”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苏生硬地说,“他是我的,要是你说到这一点的话。”
“昨天他还不是。”
苏的脸玫瑰似的红了,说:“你怎么知道?”
“从你站在门口跟我说话的态度上。好啦,亲爱的,你办得倒是相当快,但愿我昨天晚上的拜访促进了它———哈———哈!不过,我没想把他从你手里夺走。”
苏看了看外面的雨,看看弄脏的梳妆台布,阿拉贝拉解下来挂在镜子上的假发辫,正像跟裘德时一样,但愿自己没来才好。停顿中有人敲门,女服务员送来了“卡特拉特太太”的一封电报。
阿拉贝拉躺着打开电报,于是她烦恼的神色消失了。
“你这么为我担心,我谢谢你。”女服务员走了以后她温和地说,“不过你那么认为就没有必要了。我的男人到底发现了没有我他什么也做不成,答应坚守约定在这里跟我再结一次婚,既然他一直在向我求爱。看看这儿。这是他回我的电报。”她把电报拿出来给苏看,但是苏没接电报,“他要求我回去。没有我他在兰贝斯的拐角小酒店就得散架儿,他说。不过他可不能再喝点酒就打我啦,往后我们比以前被英国法律拼接得紧啦!至于你吧,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我会用好话哄着裘德立刻带我去牧师跟前把事办利索喽。因为是朋友我才说这个,亲爱的。”
“他正在等着办,无论哪一天。”苏回道,带着冷冷的骄傲。
“那就让他办吧,看在老天爷份儿上。办了以后和男人的日子就条理了,钱的事好办些了。而后,你可要当心,要是你们打架,他赶你出门,你可以拿法律保护你自己,要不然你就没有办法,除非他拿刀子捅了你,或者拿火钳敲碎你的脑袋壳。要是他甩了你自己跑了———我说这话是好心好意,是女人对女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男人会干什么———那么你就把全部家具钉牢了,人家也不会把你当贼看。我就要跟我那个男人再结婚了,这阵子他是自愿的,因为第一次婚礼有一点小漏子。我昨天晚上给他发了电报,这是回电,在我的电报里我告诉他,我跟裘德差不多和好了,这一来他吓坏了,我料想。要不是因为你,或许我就完全做成了呢。”她笑着说,“那从今往后咱们的历史可就大不一样了!从来没有像裘德这样软心肠的傻瓜,要是一个女人看来好像遇上了麻烦,用好话哄他一点儿,你看吧!他过去对小鸟什么的也常常这样。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即便我跟他和好了也恰恰一样,所以我原谅你啦。而且,我已经说过啦,我还是劝你尽可能赶快按法律把事情办了。你要是不办,你就会发现往后麻烦的事儿多啦。”
“我告诉你了他正要求我跟他结婚———把我们自然的婚姻办成法律的婚姻。”苏说,比先前更加庄严尊贵了,“完全是因为我希望保持刚刚获得的自由,他才一时没办。”
“啊,对———你也是个认死门儿的,像我一样。”阿拉贝拉说,用一种取笑的审视的神气看着她的访客,“你也是从你的第一个那里跑出来的,像我一样,对不对?”
“再见!我得走啦。”苏连忙说。
“那我,也得起来开路啦!”另一位应一声,那么突然地跳下床以至她身上柔软的部分抖动起来。苏慌忙跳到一边。“天哪,我只是个女人———又不是个六尺高的大兵!……等等,亲爱的,”她接着说,把手放到苏的胳膊上,“我真的要跟裘德商量件正经事,我跟他说过了。我这次来没有别的什么事。我走的时候他能不能到车站来跟我谈谈?你觉得不能。好吧,我写信跟他谈。我本来不想写信,不过也没关系———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