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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德那年老的加重了病苦的姑婆躺在马利格林,于是在随后而来的星期天他去看她———一次他与自己的个人倾向反抗斗争取胜结果的看望,他本想转变方向去拉姆斯登村以便与他的表妹作一次痛苦的会谈,不过会谈中最贴近他心底的话又不能说出口,那撕裂了他的情景又不可泄露。
他的姑婆现在不能离开床了,裘德短暂一天的绝大部分都在忙着安排让她舒服一点儿。小面包房生意盘给了一家邻居,用这笔收入和她的储蓄她可以轻松自适地满足必需的供应,另外,同村的一位寡妇跟她一起住着,对她的需求给予帮助。直到他临离开的时候他才有了点时间得以跟她安静地说说话,他的话语不知不觉地趋向了他的表妹。
“苏是在这里出生的吧?”
“她是———在这间房子里。那时候他们住在这里。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想知道。”
“你一定是见她了!”严厉的老人说,“我对你说什么啦?”
“噢———就是不让我去看她嘛。”
“你跟她闲聊啦?”
“嗯。”
“那你不要再那样下去啦。她是她爸爸教育的,教她恨她的妈妈的家庭。她看着像你这样做活的家伙不会有好感———她现在成了城市派头的姑娘啦。我从来不在意她。一个没有礼貌规矩的小东西,总是那么没有规矩,还神经紧绷绷的。因为她无礼我掴了她好多回。哎哟有一天她连袜子带鞋脱掉把裙子卷到膝盖上边走进水塘里去了,我因为害羞还没能叫出来,她早就说道,‘走开,姑婆。这不是给羞怯的眼睛看的!’”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再过一天就十二啦。”
“噢———当然啦。不过她现在长大了,虑事周到,活泼机灵,性情温柔,敏感得像———”
“裘德!”他的姑婆叫一声,在**跳起来,“你别为她犯傻啦!”
“不,不。当然不。”
“你娶了那个叫阿拉贝拉的女人就是一个男人费劲巴力能为自己干出的坏事啦。不过她去了世界的另一边,永远不能再找你的麻烦啦。要是你,还像你过去那样纠缠起来,迷恋上苏,那就会更坏。要是你的表妹对你文明有礼,那你就不论真假也还她礼貌客气。但是你如果给她的超过了亲戚的好意,那就是十足地疯啦。要是她城里气来了任性胡来那就捎带着把你毁了。”
“别说她的坏话,姑婆!别说,求你了!”
由于他姑婆的伙伴和保姆进来才给他解脱了,她肯定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因为她开始了对过往岁月的评说,把苏·布瑞赫德引为她忆起的往事中的一个人物。她述说了苏在她的父亲去伦敦之前,在草场对面的村办小学做小学生的时候是一个多么古怪的小女孩,那时候教区长安排了一个朗读背诵会,她怎么样出现在台子上,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穿着小白外衣,小鞋子,粉红色的腰带”,她怎么背诵《更高些,更向上》《夜里的狂欢声》还有《乌鸦》。背的时候她怎么皱着小眉头,哀哀地看着四周,朝着空****的天空念诵,好像有些真的生灵站在那里———
幽灵般可怕的老鸦,漫游在夜的岸边
告诉我你尊贵的名字,在暗夜般的冥府阴间!
“她把那肮脏的吃烂肉的鸟儿演活啦。”有病的女人不情愿地证实,“她系着小腰带和一些小东西往那里一站,你就能看到一只真的鸟儿站在眼前。你也是,裘德,小孩子时也会玩同样的把戏,看着天空好像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邻居又讲了苏在别的方面的一些才艺。
“她不完全是个顽皮的姑娘,你知道。不过她能干一些通常只有男孩子才能干的事。我看见过她扎进那边的塘子里下去滑了老远,小卷发飘散着,那一队娃娃能有二十个,她是其中一个,往前滑去衬着天空那样子就好像画在玻璃上,来来回回滑个不停。除了她都是男孩子,于是他们为她喝彩,于是她说‘别无礼,男孩子们’,突然跑进了家里。他们试着用好话哄她再出来,可她没有出来。”
有关苏的这些回想的形影只使得裘德更加悲哀了,因为他不能够向她求爱,那一天他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他姑婆的农屋。他想望着瞥一眼学校看看苏的小小身影曾经在里面光彩夺目的房间,但是他克制了他的愿望,继续走去。
是星期天的晚上,他住在这里时有些认识他的村人穿了他们最好的衣服成群站在那里。裘德被其中的一个向他打招呼惊了一跳:
“你到底一点不差地到那里了,是吧!”
裘德表示他不懂什么意思。
“哎呀,去学府嘛———‘光明之城’,你小孩子时常跟我们说的!跟你料想的完全一样吗?”
“不错,还更好呢!”裘德大声说。
“我有一回在那里待了一个钟头,对我来说我可没看到太多东西,就是些破破烂烂的大楼,半数教室,半数救济院,那里没有多少生气。”
“你错啦,约翰。只从街上走过当然看不到多少生气,其实那里生气才足呢。它是思想和宗教独一无二的中心———这个国家知识和精神的粮仓。那里所有沉寂和生气的缺席都是无穷运动的静止———旋转陀螺的静寂,借用一位著名作家的比喻。”
“哦,好啦,就算那么回事吧,也许不是那么回事。照我说,我在那里待了一两个钟头也没看到什么东西,所以我进去要了一罐子啤酒,一便士面包,半便士干酪,一直等到该回家的时候才走。你这会儿上了大学了吧,我猜?”
“唉,没上。”裘德说,“我差不多还像以前一样离它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