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一对儿描什么《十诫》!我不明白贝尔威利公司怎么能想到雇这样的人来干这种活儿!”
教堂执事猜测贝尔威利公司不了解有什么错处,于是另一个,那个对老女人说话的人,解释了她称他们为奇怪的人是什么意思。
这压低声音的谈话的大致要旨随之被教堂执事突然讲出的轶事解释明白了,用的是教堂里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尽管显而易见是由眼前的境况引发的。
“喂,听着,这是一桩稀奇古怪的事,是我爷爷告诉我的最邪恶事例的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发生在该米得旁边教堂里描《十诫》的故事———那教堂从这个教堂一气就能走到。那时候《十诫》大都是黑底子描金字,我说的那个地方的教堂也是那样做出来的,在老教堂还没有重建之前。很可能是大约一百年以前了,他们那教堂想要修缮,正像我们在这里做的,他们从奥尔布瑞克用人来做。因为他们希望在一个特定的礼拜天完工,所以工人们一直干到了礼拜六深夜,违背着他们的意愿,因为加班也不像现在这样加钱。那年头乡下没有真正信教的,牧师中、职员中没有,什么人中都没有,到了下午为了叫工人们坚持干下去,牧师就多给他们喝酒。临近傍晚时他们自己又要了一些,是朗姆酒,据大家说。天越来越晚了,他们越来越迷糊了,到最后他们把朗姆酒瓶和大酒杯摆到了圣餐桌上,拖过来一两条板凳,围着圣餐桌舒舒服服地坐下,一大杯一大杯倒着尽情干杯。不一会儿他们喝干了杯子,就一个接一个,倒下去人事不省了,传说就是如此。他们这样持续了多久他们也不知道,不过当他们苏醒过来的时候正值可怕的雷暴雨大作,他们仿佛看到在阴沉沉的黑暗中有一个腿极细脚很古怪的人影,站在梯子上,完成着他们的活儿。等到天亮的时候他们能够看到那活儿真的干完了,可他们根本想不起来是他们自己干完的。他们回到家里,接下来听说的事情就是那个礼拜天早上在教堂里发生的大丑闻,因为那时候大家来了开始做礼拜,所有人都看到《十诫》里湿乎乎描上去的‘不’字全部去掉了。正派的人好长时间不再去那里做礼拜了,主教就被请来再为教堂献祭。这是我小孩子时经常听的传说。这个故事真不真实由你们自己去想了,不过是今天这情景让我想起来了,正像我说的。”
来者又给了他们俩一瞥,好像要看看裘德和苏是不是同样把“不”字漏掉了,然后各自离开了教堂,最后连老女人也走了。苏和裘德,没有停止工作,打发孩子回了学校,始终没有说话。直到他仔细一看她,才发现她在无声地哭着。
“别管它,同志!”他说,“我知道那算什么玩意儿!”
“我受不了那个,他们,每个人,都把人家看得那么坏,只因为人家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这些看法真的能逼得怀着最美好意图的人不顾一切,竟然成了道德败坏的。”
“决不要沮丧!那只是一个笑话!”
“啊,可咱们引发了它!我怕是这一来没有帮上你的忙,裘德,倒让你受伤害啦。”
引发这样一个故事确实是令人极不高兴的,以他们的处境认真来看。不管怎样,几分钟以后苏似乎看到了这个上午他们的状况荒唐可笑的一面,她擦了擦眼睛又笑起来。
“是滑稽,”她说,“毕竟,咱们两个,在所有人中,带着咱们稀奇古怪的历史,碰巧在这里描着《十诫》!你是为上帝摒弃的人,而我———以我的状况……啊,亲爱的!”她用手捂着眼睛又无声地断断续续地笑起来,直到笑累了才停下来。
“这样才好。”裘德快活地说,“现在咱们又顺顺当当了,对吧,小姑娘!”
“哦,不过是很严重的,仍旧是!”她叹了一口气同时拿起刷子站直了,“你看出他们不认为咱们是结了婚吗?他们不会相信的!这太离奇啦!”
“我不在乎他们信不信。”裘德说,“我可不再找麻烦去让他们信。”
他们坐下来吃午饭———他们随身带的以免耽误时间———吃完了以后打算动手干活,这时候有一个人进了教堂,裘德认出了他是承建商威利斯。他朝裘德招招手,叫他离开跟他说话。
“这———我为这个刚刚遭抱怨了。”他尴尬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我不愿探究这事———因为我当然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不过恐怕我必须要求你和她离开了,让别人来完成这个!那样最好了,避开所有的不愉快。我付你一个礼拜的工钱,完全一样。”
裘德太独立不倚了,不愿小题大做。承建商付了他工资,离开了。裘德收拾起他的工具,苏清洗了她的刷子。然后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咱们怎么能———如此单纯———以至于以为咱们可以来做这个!”她说,降低了悲伤的语调。“当然咱们不应该———我不应该———来!”
“我没有想到有人会闯进这样孤寂的地方看到咱们!”裘德回应说,“唉,没有办法啦,亲爱的。我当然不想待下去损害威利斯的贸易关系。”他们蔫蔫地坐下来过了几分钟,起身出了教堂,追上那孩子一路心事重重地去了奥尔布瑞克。
凡立一直对教育事业抱有相当大的热情,并且,以他的阅历来看这也是自然的,在经由低微的手段进一步实现“机会均等”中他是积极的。大概在他刚刚到那里时他曾经加入了一个建立在市镇的工匠共进会。它的成员是各种信仰和教派的年轻人,包括国教教徒、公理会教友、施洗礼者、唯一神教派教徒、实证论者以及其他的———那时还很少听说的不可知论者———他们的一个共同愿望是扩展他们的心胸,组成一个足够紧密的联盟。会费很少,会所家常。裘德的能动性,非同寻常的学识,最重要的是,在读什么书和怎样入手读方面的独特直觉———他多年来与恶劣的司命星抗争所获得的结果———致使他任职于委员会。
被教堂修补工程解雇之后又过了几个晚上,还没有再找到什么活干,他去参加上面说的委员会的一个会议。他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其他人都已经来了,他一进去他们便疑惑地看着他,几乎没有发出一声问候。他猜到有与他相关的事情议论或争论过。平常的事务处理过了,又透露出那个季度交会费的会员突然显示下降了。一位委员———实在是一位好心而正直的人———用暧昧不明的话开始说起某几个可能的原因:对此说来应该好好审查一下他们的章程;因为如果委员会不被尊重,至少由于他们的差异,没有共同的行为规范,他们会将协会置于死地。因为裘德在场没有再进一步深说,但是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转身到桌子那里写了个便条当即辞了职。
就这样这对过于敏感的夫妇越来越被迫要离去了。随后账单也送来了,同时问题又出现了,裘德怎么处置他老姑婆笨重的老家具呢,如果他要离开这市镇去往他不知道的何处?这,加上备好现钱的必需,迫使他决定搞一场拍卖,虽然他更愿意保留这些古老庄严的东西。
拍卖的日子来到了,苏在他装置的小房子里为她自己、那孩子和裘德最后一次煮饭。碰巧遇上了下雨天,加之苏也感到不舒服,不愿把她可怜的裘德丢在这样阴郁的环境中,因为他不得不在那里再待一段时间,因此她建议拍卖的人,让她自己安置在楼上房间里,那房间可以倒空动产,从而把出价人关在外边自己隐匿起来。裘德在这里找到她,和那孩子在一起,连同他们的几个箱子、篮子、几个包裹还有不打算卖的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两人坐下来思虑重重地说话。
脚步开始踩着光板楼梯上上下下了,来的人审视着东西,其中有些是那么古雅老式,被当作艺术品得到了意想不到的价格认定。他们的门被试着推了一两次,为了防止被打扰,裘德在一张碎纸片上写了“私室”贴在门板上。
他们很快发现他们的个人历史和过往行迹取代了家具被打算出价的人在意料不到并且无法容忍的程度上开始议论起来。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地看出他们以为近期是住在无人认识的乐园里是多么傻的想法。苏默默地拉着她同伴的手,于是四目相对,他们听到了那些顺便的闲谈———“时光小老爸”奇怪而神秘的身世作为一个话题,在暗示和影射中构成了一个大大的成分。终于拍卖在下边的房间里开始了,从那里他们能听到每一件熟悉的物品减价拍出,高度珍视的东西廉价卖了,不值得考虑的却卖到了意外的价格。
“人家不理解咱们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很高兴咱们决定走。”
“问题是,去哪里?”
“应该去伦敦,在那里人可以按照他的选择生活。”
“不———不去伦敦,亲爱的。伦敦我很清楚。咱们在那里不会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