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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无人参(第2页)

“你家风水很不错嘛。”那位在地方官陪伴下不请自来的客人突然开了口,冷冰冰的京腔中居然还带了些娇媚,听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恭恭敬敬站在面前伺候的主人生生打了个寒噤,额头立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勉强赔笑道:“公公过奖了,草民几代胡乱住着罢了。”

气派奇大的客人似乎没有理会主人的话,顾自低头垂眼,用青花碗盖轻轻地刮着浮在水面的茶叶。等他惬意地呷了一口,慢慢放下茶碗后,忽然尖声笑了:“何必过谦呢?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天天睡在金子堆上哪!”

主人闻言,如遭雷击,扑通跪倒,重重地叩首,连声哭求公公开恩。

侍立在一旁的县官面色铁青,但还是弯着腰垂着手,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这个场景,自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起,二十来年间,全国各地不知上演过多少次。结局不外两种,一是主人掏出大笔银钱,直到塞得客人满意,打发起身;另一种则是拆了房子赶出全家老少——客人要在你家找金子了,他不是说过,你家风水不错,一家子天天睡在金子堆上吗?

谁也不敢阻拦,因为客人——公公——代表的是皇上,他是替皇上开矿来的。

不用勘测,不用采样,更不用专家,太监都是半仙之体,一眼扫去便能明白哪处地下藏着什么“土精”:金矿、银矿、朱砂矿,至于矿上面是民宅还是田地,甚至是人家祖坟,那就懒得看了。但太监的探矿规律,却不免令人怀疑是不是根据地面上的物业来推算矿苗的——对无主荒地,他们总是了无兴趣的。万一采了个空也不打紧,掐指一算,定是附近居民盗矿,赔!一定要吐回矿产。若还赔不够呢?再换一家。

矿使太监还有同伴,一同从紫禁城出来公干的税监。有时人手不够,他们还得一身兼二职。公公们也很辛苦,天下各通衢大邑穷乡僻壤都得驻扎到了,工作更是细致到家,别说店铺税、盐税、茶税、木税、鱼税,就是一只鸡一把草,也得收足钱。同时他们还得向皇上献忠心,见了好东西可千万不能不孝敬宫里。于是金珠、瓷器、香料、绸缎、名马、貂皮,所有的“土精”都在采办货单之内,绝少漏网之鱼。《宁国府志》曾记载了明时当地的一张贡物清单,内容包括:黄蜡、蜂蜜、乌梅、肥猪、肥鹅、鹿、鹿皮、地产药材、箭枝、扫帚、历日纸等。(转引自黄仁宇著《明代的漕运》)

“土精”岂是易得之物?开矿的艰辛危险且不提,仅以最普通的木料来说,要采一株合用的,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四川曾有一句民谚“入山一千,出山五百”,为砍伐运送一棵大木,起码得搭上五百条人命。

太监本就容易因生理缺陷而心理变态,酷刑杀戮,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何况他们中有的是经过东厂培训的专业人才。这一大帮人原本就喜动不喜静,唯恐天下太平的,如今圣命在身,更是百无禁忌,所到之处横征暴敛敲诈勒索无所不为。少不了有不堪忍受愤而反抗的,但各地刚起了点火星,万事不管的神宗皇帝就如同被踩了尾巴,雷霆震怒了:“被刁民修理了个把太监不算什么,朕痛心的,是那些人置国家法律尊严于何地?”如果大臣没狠狠惩治乱民,他就绝食抗议。

朕即是法!谁敢说三道四?后人对神宗的评价是“只知财利之多寡,不问黎民之生死”“好货成癖”,在历朝历代皇帝中以贪婪闻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中之精,本是王业,一国之君如此热衷于敛财,不免使人推测是不是继承了他那农民出身的老娘贪利务得的毛病。

搜刮之酷烈其实神宗也不是不知,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也有良心发现之时。万历三十年(1602年)二月,神宗得了场重病,自以为大限已到,总算看开了点金银的虚幻,连夜召来首辅沈一贯,命他回去拟旨,停了矿税。沈一贯大喜,立时拟成,就等天明下发。不料次日天不亮内阁门前便来了一大群太监,气急败坏地索还圣旨——原来神宗气数未尽,睡了一觉身体舒服了,想到昨夜的冒失之举懊悔不已,连忙亡羊补牢来了。有人进谏说圣旨不是儿戏,不能出尔反尔耍赖,他恼羞成怒,竟然亲自操起把刀想要宰了那个赣头。

直到又过了十几年,神宗觉得再刮下去可能真会刮破天下,起了畏惧之心,矿、税这几项将大明王朝搅得“沸鼎同煎,无一片安乐之地”,激起数百起民变的弊政才慢慢收了尾,留下了满目疮痍。

据说停止矿税的诏书发布时,朝野臣民多有痛哭失声的。

号啕的同时,上党百姓一定暗自庆幸,幸亏及早铲除了人参,否则这场劫难中,定要被狠狠地多剥一层皮。

神宗搜刮了这么多好东西,想来家底自是十分厚实。

但从皇上手里要点钱使使还是很不容易——即便是军饷。

神宗归位成神七年后,他的孙子朱由检坐上了龙椅,是为崇祯帝。面对大明王朝的危难棋局,这位十七岁的少年很有志气,很想拨乱反正扭转乾坤,做一个名垂青史的中兴之主。此时东北的后金经过几十年经营,羽翼已丰,成了明朝最危险的对手,崇祯登基之后,日夜思得良将解除辽境之忧。在廷臣的争相举荐下,崇祯选中了曾大败金主努尔哈赤的袁崇焕,在平台亲切召见了他,君臣坦诚商量平辽方略。面对少主如此求治殷切,袁崇焕热血沸腾,一时激动不已,竟然拍着胸脯保证“五年复辽”。

崇祯喜出望外,慷慨道:“五年复辽,便是方略。朕不吝封侯之赏,卿其努力,以解天下倒悬之苦!”

召对休息之时,有人提醒袁崇焕“五年复辽”的海口是不是太轻率了,冷静下来的崇焕也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还是有信心,只是在崇祯小憩之后再出之时,对这位新皇帝提出了要求:“此五年之中,须得事事应手,首先钱粮不可短缺。”

对于沉浸在“中兴”幻想之中兴奋不已的崇祯来说,此时便是袁崇焕递上刀子要求从龙体上割块肉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他一挥手,爱卿不必担心,朕一概依你!再给你一把尚方剑,出征去吧!朕等你凯旋!

但袁崇焕到了前线,真个上奏请饷时,崇祯却皱起了眉头。看到奏疏中报告因欠饷而边兵哗变,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带兵的若真能待部众如家人父子,那么士兵自然不敢叛变,更不忍叛变,如何有此鼓噪之事?动辄鼓噪,各地效尤如何得了?这缺饷之事,还当讲求长策。”——研究研究再说。

两手空空的袁崇焕心急如焚,奏疏一道接着一道,说是户部实在筹不了钱了,还是请皇上发出内帑来救急吧——户部之穷国库之空,天下皆知,就是逼死那些官员也熬不出几两油,没办法,只好动用皇上的私房钱了,当年矿税收入不是都被先帝装入腰包了吗?崇祯不耐烦,但五年计划刚刚开始,最终还是只好愤愤然勉强发去了军饷。从此,崇祯对袁崇焕有了怀疑:这广东人会不会恃边逼饷中饱私囊呢?

都说不经圣裁擅杀毛文龙是袁崇焕日后被杀的祸根,其实更早的伏笔此时便已经埋下。

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看来崇祯也是个糊涂蛋。

明亡之后,不少人为这位上了吊的天子如此没见识而痛心不已。如《甲申核真略》云:“按贼入大内,括各库银共三千七百万两,金若干万。”《甲申纪事》云:“贼载往陕西金银锭上有历年字号,闻自万历八年以后,解内库银尚未动也。银尚存三千余万两,金一百五十万两。”作者行文至此,不禁感慨:如此荒唐举措,“可为后世有国者之戒”!

然而关于崇祯究竟是不是个愚蠢的守财奴,也就是崇祯内帑之争,也是个口水横飞的话题。更多人偏向于相信,崇祯的手头确实紧得要命,实在无法宽裕地为袁崇焕开出军饷。

同为时人笔记,关于崇祯朝的经济状况,有很多截然相反的记录。据《恸余杂记》所记,有个户部官员曾经说过,他向崇祯请求发内帑军饷,崇祯“令近前密谕曰,内库无有矣,遂堕泪”。

崇祯流泪想必不是为了省钱而作的秀。在另一些记载中,崇祯更加可怜,几乎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变卖宫中金银器具以充军饷,甚至打起了进贡入宫的人参的主意。《三垣笔记》载:“上忧国用不足,发万历中所储辽参出外贸易。”据买主说这批人参都是上品:“色坚而味永,与他参迥异”。

可怜崇祯无福消受这样的好东西,他简直连肉都舍不得多吃,常常只用几样蔬菜下饭,往往只是啜几口清粥小菜就当一餐了。穿得也寒酸,有次在接见大臣时露出了内衣袖子,袖口竟已破烂,感动得大臣泪流满面。

说崇祯褊狭、猜疑、急躁、刚愎都不算太冤枉他,但说他吝啬守财恐怕他死也不服。其实当时便有很多人为他辩解,说李自成从崇祯内库里找到几千万两银子之说纯属诬陷,那笔巨款大部分应该是考掠京城官员所得——如此来路的银钱毕竟不太光明,干脆放出风去推到崇祯头上,顺带着把他的名声搞得更臭,一举两得。如《后鉴录》云:“贼声言得自内帑,恶拷索名也。”《国榷》也说:“先帝减膳撤悬,布衣蔬食,铜锡器具尽归军输,城破之日,内帑无数万金。贼**掠既富,扬言皆得之大内,识者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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