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感到他亦不会理会我的这个问题,但令我吃惊的是这一次他回答得很痛快。
“我哥在四十八小时就抓到了我,但这不是我的错,他趁深夜只有一个人值班时强行登上了船。猎手们都背叛了我,他答应分给他们更多的红利,这是我亲耳听见的。水手们当然会不管我的死活,这是预料中的事。全体人员都反水了,于是我就被囚在自己的船中里流放了。死亡拉森赢了,但总归是一些家庭的内部纠纷。”
“但是船的桅杆怎么会都没有了?”我不解地问道。
“你过去看看那些收紧索吧,”他说道,同时用手指了指桅索具本该在的位置。
“它们都被人用刀割断了!”我惊呼道。
“不完全是那么回事,”他笑着说,“做这事的人心机更重一些。你再仔细瞧瞧。”
我又仔细察看了一遍。收紧索被刀割断了一大半。却还能拉住左右支索,直至更大的外力将它们扯断。
“厨子玩的把戏。”他又笑了,“我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当场逮住他罢了。我和他之间多少算扯平了。”
“马格里奇干得漂亮!”我大声叫好。
“说得好,众叛亲离后我也只能这么想。我自认倒霉。”
“可是当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我问。
“我尽力而为了,你可以相信这一点。虽然在那种形势下,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我转过身去再次察看了一下托马斯·马格里奇的“杰作。”
“我想我还是坐下来晒晒太阳吧。”我听见海狼自言自语道。
他的话音里有一点——只有那么一小点——体力不支的意思,我觉得有点怪异,急忙瞥了他一眼。他用手神经质般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仿佛要抹掉上面沾的蜘蛛网似的。我感到困惑不解:他整个模样已完全不像我们认识的海狼拉森了。
“你的头痛毛病现在怎么样了?”我问。
“它还在找我的麻烦。”他回答。“我想现在它又开始痛了。”
他的身子从坐垫逐渐下滑,最后躺倒在甲板上。然后他侧起身子,将头枕在下面胳膊上,上面的手臂伸出挡住射向双眼的阳光。我惊讶地注视着他。
“现在是你的机会,驼背。”他对我说。
“你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撒了谎,我完全明白他说这话的含义。
“哦,没什么意思。”他轻声说下去,好像要睡过去。“我是想说,你想在这儿抓住我,我就送上门来了。”
“不,我并不想你出现在这里,”我仅驳道,“我希望你离这儿有几千英里。”
他咯咯笑了起来。从此不再言语。我走过他的身边,下到舱房去,他也一动不动。我揭开地板上的活动门,盯着黑暗的储藏室,迟疑了好一会儿不敢下去。如果他是佯装躺下,那我该怎么办?好嘛,那我就变成了关进笼子里的一只老鼠。我轻手轻脚地爬到升降口,偷瞄了他一眼。他还像我离开时那样躺在甲板上。我又下到了舱房,但在下到储藏室之前,我采取了防范措施,先将活动门扔了下去,至少捕鼠笼没了盖子。但事后证明这完全没有必要。我以能带走为原则,尽量多取食物,如果酱、压缩饼干、罐装牛肉之类的,然后爬回舱房,将活动门重新盖上。
我又偷看了海狼拉森一眼,他仍然躺在原地未动,我脑子里又冒出一个新主意。我溜进他的舱房,取走了他的两把左轮手枪。我彻底搜查了剩下的三间舱房,没有发现其他的武器。为保险起见,我又去水手舱和统舱检查了一遍,在厨房搜走了剁肉刀和切菜刀。然后我又想起了他总是随身携带的大号快艇用刀。我走近他的身边,试着和他说话,起初轻声细语,后来放大了嗓门,他身子都没有动弹一下。我弯下腰去从他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刀,我的呼吸舒畅起来。他再也没有可以从远端攻击我的武器了,而我拥有武器,即使他再打算用他那大猩猩一样可怕的胳膊来扭打我,我也有先手制服他。
我将一部分战利品分装在一个咖啡壶和一个煎锅里,再从舱房的餐具橱里拿了一些瓷器,将海狼拉森独自留在船上晒太阳,自己上了岸。
莫德还在睡觉。我吹燃了余火(我们还没来得及搭越冬的厨房),兴致勃勃地做起了早餐。早餐快做好时我听见她那棚屋里有了动静。她正在梳洗。一切安排妥当,咖啡已经倒好,棚屋的门开了,她走了出来。
“你这么做可不公平。”她跟我如此打着招呼,“你这可是侵犯了我的特权。你知道我俩是有协议的,做饭是我的职责范围。可你……”
“下不为例。”我申明道。
“仅此一回。”她微笑道,“当然,除非你厌倦了我那可怜的厨艺。”
令我满心欢喜的是,她一次也没有望向海滩。而我的逗笑打趣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于是她若无其事地用瓷器杯子啜着咖啡,吃着锅煎土豆片,还往压缩饼干上抹着果酱。但好景不长,我看到她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她发现正在吃着的食物是盛在瓷盘里的,又观察了一下早餐的种类,注意到了诸多细节。然后她看了我一眼,脸慢慢地转向了海滩。
“汉弗莱!”她失声喊道。
往日那难以言说的恐惧神色又浮现在她的眼中。
“是……他?”她用发抖的嗓音问道。
我点了点头。